杜无忌微微一愣,思量片刻之后,竟然从腰间拔出匕首。
石据的亲卫甲士立即拔刀,而石据则是笑容不改:“怎么,若是我投宋国,你就要杀我吗?”
杜无忌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匕首,恳切说道:“石相公乃是河北出身,可能看不清楚,我们久居河南,早就已经知道,宋国绝非善地。寻常百姓到了淮南,为奴婢,总还是有条出路,但若是如石相公这般高位之人,则免不
了受那些江东鼠辈的折辱。
我今日拿刀,不是为了逼迫石相公。可若石相公真的想要投靠宋国,末将虽然无从阻拦,却也要用一腔颈血来死谏的。要我说,与其投降宋国,石相公还不如自称帝,我等也能当个大将军之类的官职。”
石琚凝视杜无忌的双眼片刻之后,方才正色说道:“杜大郎的劝谏,老夫听进去了。不过自立一说过于荒谬,不说河南乃是四战之地,到时候会被各路兵马打成何等模样。老夫也没有当皇帝的命。
不过山东刘大郎对于你们这等豪强十分苛刻,而宋国说不得还会优容一些,为何你竟然想要投靠刘大郎多一些呢?”
杜无忌依旧跪地不起,但言语不停:“因为刘大郎乃是守规矩之人。”
石琚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笑了几声之后方才说道:“刘大郎还守规矩?你可知道他杀了多少大金的使节了吗?如今朝堂上下只把这厮当个疯子对待。”
杜无忌言语依旧诚恳:“这当然也是守规矩,只不过刘大郎守的却不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而是他的那番绝对不与金国议和的规矩。
更是在守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规矩。石相公,若不是刘大郎始终坚持这规矩,当日东平府内乱的时候,整个山东也该乱了。
石琚收敛笑容,仔细思量片刻后,方才抬了抬下巴:“继续说。”
杜无忌:“正是因为刘大郎守着自己的那番规矩,守着自己设立的律法,寸步不让,所以才让我们这些河南土豪心里有底,该交出多少钱粮土地,该守什么规矩,心中也会有数。
而宋国与金国都是吞人的恶虎,与他们是讲不得什么规矩的。就如同宋国,今日喊着收复失地,明日将主战派杀的杀,贬的贬,后日再说要北伐,人在其中,会被前后拉扯的不成样子的。”
杜无忌只觉得今日所说的言语要比以往数日说的还要多,却终究是自家小团体所商议出的肺腑之言,所以倒也是情真意切。
石琚再次点头,却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向了杜无忌:“杜大郎,你是不是早就想投靠山东了?”
杜无忌将匕首插回腰间,正色以对:“不敢欺瞒石相公,其实也并不是很早,只不过如今朝廷对河南,对我等河南汉儿压迫越来越重,不得已才去寻出路罢了。
但这个出路,终究还是得石相公点头,方才成行。”
石琚将手中书信折了折,随后放在油灯上,直到两封书信全都变成灰烬之后,他方才对杜无忌说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莫要声张。”
杜无忌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起身应诺。
原本他还以为这一遭已经完了,却没想到有军使唱名而入,并且高举令牌大声说道:“石据石相公何在?良弼相公,都元帅要召开军议,召集汉儿军统制官、行军猛安以上者参加。”
杜无忌闻言大惊失色之余,情不自禁地摸向腰间匕首,从侧后方看着军使脖颈,面露狰狞之色。
石琚接过令牌,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扔了回去:“如今已经临敌,陈州军中无法离人。你且回去,与都元帅、良弼相公二人言明,本相过会儿就到,但是只有我一人罢了。”
军使慌忙接过令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石相公,这是军令。”
石琚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方才说道:“那待会儿我过河之后,就让都元帅以不从军令为由,将我斩杀了吧。”
军使虽然是中层军官,却也根本不敢搭这种话,只能讪讪低头,口称得令,随后立即转身离去了。
“还是得辛苦杜大郎一趟。告诉张术他们,我要去河对岸参加军议,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谨守营盘。无论谁打过来,都给我打回去。”石琚淡淡吩咐完毕之后,起身开始着甲:“然后带着五十甲士,随我一起走一趟吧。”
杜无忌的右手从头到尾都是扶在腰间,直到这时候方才有些激动的大声应诺,随后迫不及待的转身离去。
无论石琚是不是已经被自己的言语所说动,其人终究是要与仆散忠义、纥石烈良弼二人彻底对立起来了。
无论如何,这对于河南汉儿来说,这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