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旬月之久,邺朝与鞑靼议和终成,会谈盟书上落了官印。
约为兄弟之国,邺朝送鞑靼岁币十万两银,绢帛十万匹,茶一万。鞑靼送邺朝马驹两千,羊羔两千。两国以凤阳城以北白沟为界,互市贸易,通使殷勤。
各地张榜相告,于一个晴天艳阳日,互交“礼物”。
昔日的上京,如今变成了鞑靼的行宫,与凤阳城对望。
飞鸟划过长空,雨幕淅沥。
一辆马车掀起帘,削瘦颀长的身影撑伞踏下马车,与前方驾马健硕的将军轻声道:“察尔哈将军,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察尔哈傲然的坐在马背上,一双杂乱的粗眉皱着,瞧得出,很是不喜邺朝人文绉绉的说话,粗声道:“本将军好得很!”
江白圭微笑,轻颔首,转身又登上了马车。
察尔哈哼了声,手一抬,示意后面的跟上。
马车帘子掀开一道缝,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流连于群楼高阁,长街万象。
“别做贼,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江白圭倒了碗茶说。
盛樱里矜持道:“我一个丫鬟,得有规矩。”
江白圭笑了声,唇角翘起,随意的朝那道窗帘指了下,说:“那就替我打帘吧。”
“……你当真不客气一下啊?”盛樱里睁着圆眼睛说。
江白圭抿了口茶,笑着耸耸肩。
盛樱里掀起窗帘,朝外面张望,片刻,嘀咕似的小声说:“除却街道宽些,可供三辆马车并驾齐驱,旁的瞧着也不比咱们应天繁华啊……”
哦,行来往去的百姓之中,有眉眼深邃,穿着与邺朝百姓不同的裙衫,这是在应天少见的景儿。
江白圭神色淡淡道:“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1]。都城繁华之景,向来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以金银堆砌,与底下百姓有何干系?”
盛樱里趴在窗前,望着雨中的高楼小铺,也不知是因时日雨之故,还是旁的什么,只觉萧瑟的紧。
半晌,她小声问:“他们……以后就是鞑靼人了吗?”
江白圭似诧异的轻抬了下眉梢,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盛樱里想了想,诚实摇首道:“我不知道。”
马车在一座驿馆前停下,前面的察尔哈利落的下了马,鹰似的眼睛朝这边看来——
盛樱里一哆嗦,嗖的坐直了,帘子啪嗒垂落。
江白圭扑哧笑了声,放下茶盏起身下马车,道:“学着些。”
盛樱里跟在他屁股后面起身,心里嘀咕,她若是当官儿,也能横行无忌的,才不怕什么呢,可她不是呀!
将众人安置在驿馆,告知明日设宴,察尔哈就走了,连寒暄两句都未曾。
盛樱里手里的巾帕一扔,兴冲冲道:“我们这会儿去逛吗?”
江白圭伸着的手接了个空,神色无奈,边过去捡起那帕子投湿了擦脸,边说:“歇会儿,起了夜市再去。”
盛樱里‘哦’了声,提着裙摆跑出了厢房,噔噔噔的下了楼。
门外依旧细雨,街上来影匆匆。
章柏诚没撑伞,正忙着让人将车上的箱笼搬进驿馆去看管好,众人皆忙,脚下没有一寸的闲功夫,一扭头,却是见门前一姑娘扒着门笑眯眯的看他,他胸口一哽,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抓着她手里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被抢了茶水,盛樱里也不恼,反倒是格外体贴道:“还喝吗?我再去端一杯?”
这般模样,倒当真是有了几分小丫鬟的察言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