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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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宋鹿在这条路上开了一个来回，车子稍在黄线标注的路边停一停，林也的手机就“滴嘟”响一下，收到申港交警发来的短信，提醒在180秒内驶离该路段，否则扣一分，罚款200元。

nbsp;nbsp;nbsp;nbsp;偏偏林也忍不住喝了酒精饮品。

nbsp;nbsp;nbsp;nbsp;偏偏他们开的是只有两个座位的跑车。

nbsp;nbsp;nbsp;nbsp;或许是老天设的阻碍不让她们母女见面。

nbsp;nbsp;nbsp;nbsp;林也看到宋鹿的手死死抓着方向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挡风玻璃扫视路况，脸上急出了一层汗，他叹了一口气，“取个折中的方法。你放我下车。换她上来。车子在这个路口绕行。别开出我视线就行。你们也聊不了太久。我看你坚持不了那么久。”

nbsp;nbsp;nbsp;nbsp;宋鹿路边停车，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林也下车，他的一只手卡在车门上，另一只手朝宋鹿伸来，“把手机拿过来。”

nbsp;nbsp;nbsp;nbsp;宋鹿紧抿着唇把手机给他。

nbsp;nbsp;nbsp;nbsp;林也低头，单手操作了一会儿，重新塞回宋鹿手里，“设置好了，不会按灭。”宋鹿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是高亮的拨号界面，已经按上了一个手机号码，下方显示是——林也手机。

nbsp;nbsp;nbsp;nbsp;林也说，“有什么事，直接按通话键打过来。”车门合上，他拍了拍车顶，他的脸从车窗里冒出来，“去吧。我让她过来找你。”

nbsp;nbsp;nbsp;nbsp;宋鹿开着车子再一次绕行，绕回来的时候，宋绫已经站在林也下车的地方。她米色的薄风衣在夜风中微微摇荡，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努力不让风衣从身上滑落。她的身体还是纤细颀长，但即使是她，也显得过于纤薄了，像一枝病茶花，摇摇欲坠。

nbsp;nbsp;nbsp;nbsp;宋鹿打开车门。

nbsp;nbsp;nbsp;nbsp;宋绫艰难地落座于副驾驶。

nbsp;nbsp;nbsp;nbsp;宋鹿只匆匆瞟了一眼妈妈，就看到了凝结在妈妈脸上长条形的盐霜，从某些角度，被穿透前车窗玻璃的车灯一照，亮得像是特意打上的高光。她的长风衣下是一件水粉色的棉质短袖和长裤，非常随性和居家。不太像她平时的穿衣风格。

nbsp;nbsp;nbsp;nbsp;宋绫去抽背后的安全带，拉了几下带子，没有按规定用安全带包裹自己的身体，而是从背后卡入卡扣，只是虚假地绑上了安全带。她身体折起来，手脚那样纤细，肚子却顶出来，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nbsp;nbsp;nbsp;nbsp;宋绫雪白的腕子上系的不是漂亮的链子，而是水粉色的塑料带子。是医院住院部常见的医用手环。宋鹿这才有些察觉，妈妈用风衣遮挡的是一件病号服。而她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妇产科很出名的私立医院。

nbsp;nbsp;nbsp;nbsp;宋鹿脸色煞白。她突然意识到妈妈怎么了。一下子，她又落到了道德的至低点。她觉得脑袋好沉，抬不起头。

nbsp;nbsp;nbsp;nbsp;第77章Chapter77我应该恨谁？……

nbsp;nbsp;nbsp;nbsp;宋绫把雪白纤细的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和怀你的时候很不一样。你那时候都把我折腾死了，喝水都吐，吐到酸中毒住院，打营养针。生你的时候我一斤肉都没有长。它很乖。快14周了，都已经成型了。他们逼我把它流掉。”

nbsp;nbsp;nbsp;nbsp;宋鹿浑身一凛。

nbsp;nbsp;nbsp;nbsp;宋绫继续说：“为了不让我跑掉，老爷子找人跟踪我、监听我的电话、收走我的身份证和护照、冻结我的卡。我现在是个任人摆布身无分文等着被丢掉的——”

nbsp;nbsp;nbsp;nbsp;宋绫的眸垂下来，看着宋鹿踩在油门踏板上惨兮兮的一只赤脚，“破鞋。知道为什么吗？都是因为你，林也的同伙、林家名正言顺的林太太、我亲爱的、吃里扒外的小孩。”

nbsp;nbsp;nbsp;nbsp;宋鹿的手掌包紧方向盘，修剪得当的指甲插入手心，越抓越紧，直到抓到生疼。黑豹子般的车子艰涩地在路上走走停停，慢吞吞往前挪，不断被后方的车子鸣笛催促。

nbsp;nbsp;nbsp;nbsp;“女儿开着法拉利和新结识的男人游戏人间的时候，妈妈正躺在病床上。”

nbsp;nbsp;nbsp;nbsp;宋绫的嗓音平实、平淡，甚至称得上是毫无感情，像是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她心里的不甘已成密密麻麻的虫虱，从喉咙爬出来，将她的声音咬出一个洞又一个洞，那样空洞虚弱，一口气喘不上来，气若游丝、断断续续。

nbsp;nbsp;nbsp;nbsp;“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生病的时候照顾你，为你的人生付出过你无法想象的代价。可你为什么联合林也害妈妈？你就是这样报答妈妈的养育之恩的？忘恩负义、吃里扒外、自私自利。我到底是把你教得好还是不好。嗯？我的乖乖。”

nbsp;nbsp;nbsp;nbsp;“你难道是从生下来就平白无故长大的吗？不是吧。生你养你爱你护你的一直是妈妈。你那个爸爸，就是个废物。”

nbsp;nbsp;nbsp;nbsp;宋绫的平静令宋鹿害怕，她宁愿妈妈大吵大闹。平静预示失去活性，或许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她妈妈身体里的某部分已经死了。

nbsp;nbsp;nbsp;nbsp;可她也早就死了。

nbsp;nbsp;nbsp;nbsp;“你一直不说话。是没有话讲，还是不屑于和我讲。车子绕来绕去，绕不出林家男人的视线。你什么都听他的是吗？就连和自己妈妈说话也要获得他的准许，在他的监视下完成。”

nbsp;nbsp;nbsp;nbsp;宋绫手掌压着小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被男人骗上床就以为那是感情。你把你年轻和美貌当成资本，觉得是你吊住了他，而不是他骗了你。其实不过是涉世未深。愚蠢。”

nbsp;nbsp;nbsp;nbsp;宋绫连哼哼了两声，像笑也像是哭，“林也，他所见过的花花世界是你想都不会想得到的。对他来说，漂亮的女人太多太多了，比钱还不稀奇。这样多金年轻的男人不可能属于你一个人。林家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我们有目共睹不是吗？等他对你的身体不再新鲜，感情也随之蒸发，你会被垃圾一样丢在一边。和你妈妈一副德行。”

nbsp;nbsp;nbsp;nbsp;宋鹿的目光从车窗透过去，遥遥地，她看到林也一身光泽温润的黑西装，慵懒地靠坐在酒吧前的椅子上，一条手臂搭在钢筋的圈椅扶手上，手里抓着个玻璃杯摇晃，斜垂着脑袋，挑着深邃的目光，正与她隔街相望。

nbsp;nbsp;nbsp;nbsp;林也身后的霓虹灯亮出点点像水渍般的虚影，如腐烂苹果上的霉斑，喧嚣的人声成了衬托他的背景音。申港这座超大型城市的繁华都浓缩在一街一景中。他坐在那里，就好像轻而易举地坐拥这座城的所有浮光掠影。

nbsp;nbsp;nbsp;nbsp;宋绫近乎尖叫：“宋鹿，说话！你舌头烂了也要说，嘴被锯了也要说，没脸没皮也要说。说不出口，你就一脚油门踩下去，带妈妈离开这个监狱！你长大了。要反过来保护妈妈，直到妈妈把你的弟弟和妹妹平安生下来！妈妈才会原谅你！我们之间才算是完！”

nbsp;nbsp;nbsp;nbsp;嗓子像是被口水黏连在一起，可喉咙却是渴的、干涸的，宋鹿吞咽了几口口水润一润，勉强碾出一丝丝声音：“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你是我的妈妈。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是我的妈妈。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当林先生的伴侣。等弟弟或妹妹生下来，你就是他们的妈妈。我一直是你的女儿。可你却不是我永远的妈妈。”

nbsp;nbsp;nbsp;nbsp;她们母女的关系一直很奇怪，在无关紧要的时候紧密，在最最关键的时候疏离。正因为这样若即若离，比藕断抽出的丝还脆弱，她也就不去期望，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答应做林也的同谋，背叛妈妈。

nbsp;nbsp;nbsp;nbsp;宋鹿把车子停下来，不管后面的车怎样鸣笛，她转过头来，目光凄迷地盯着自己的妈妈，嘶吼道：“妈妈，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敢提那个名字？他才是造成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是他让我被妈妈抛弃。是他让我没有妈妈！”

nbsp;nbsp;nbsp;nbsp;宋绫手捂住嘴，身体一次次痉挛，压抑翻涌上来的胃部不适，她抓过袋子里的未开封的冰茶，打开来喝了几口，勉强压住泛起来的恶心，“他已经肯原谅你了，他说过要送你去国外最好的学校念书。是你自己不肯去。是你过不去那件事。是你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nbsp;nbsp;nbsp;nbsp;宋鹿的声音发颤：“他——原谅我？”

nbsp;nbsp;nbsp;nbsp;宋鹿凄厉地重复：“他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