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当然不会。”奈娜闷闷地回答。
伯塔没有松开手,仍然一直牵着她,她想抽出,却又被他用力拉住,然后顺势被握得更紧。他的手比她的大一圈,掌心热热的,强势又温暖。
“手放在外面不冷吗?”他语气随意地问。
奈娜想说她其实拿上了手套,但最后只是“唔”了一声,没再试图抽出手。
由于坎雷旅馆从前是座磨坊,所以后头有一条溪流也不叫人意外。此刻,溪水上漂浮着碎冰,一直流到远处的白茫茫的山谷里,那便是朝圣者们要去的方向。伯塔和奈娜沿着溪旁的小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视野所及之处,几乎都被匀净的白色积雪所覆盖,反射出纯粹而动人的光影效果。奈娜深深吸了口气,把那冷冽的、干净的气息灌进自己的肺里,只觉得浑身都好像被洗涤了一遍。
她发现自己对伯塔已经变得相当信任,不需要他多问,她就很自然地把自己加冕后遇到的种种事情都告诉了他。在听到路德的死后,伯塔垂下了眼,没说什么。
死人最麻烦了,人总是忘不掉死人,会在回忆中把对方越想越好,什么缺点都可以就此一笔勾销。
两人停在一处空地,这里可以清楚地眺望到圣山的最高处。伯塔摸了摸她的左手腕,低声问:“这个也是因为他死了的缘故吗?”
“……一部分是吧,最根本的原因大概是疲惫和孤独,还有一些我也说不清楚的心中的冲突。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有这种不想活下去的念头了……我现在觉得,我这个女王其实当得蛮糟糕的,可能因为我只是把那个王座当成复仇的路径和血缘加诸给自己的天然责任,并没有打心底里真的愿意承受权力的代价。”
“不糟糕。”
“什么?”
“你这个女王当得不糟糕,事实上,我会说,你做得非常好。只是,一个人再努力,也无法逆历史的潮流而上,你面对的很多问题,说到底是整个王政体制该何去何从的问题。”
奈娜呼出一口气,看着那白雾升起,然后又很快消散在半空中。
“嗯,所以,我现在暂时不想去想了,反正我是病人,我有借口什么都不管。”
伯塔突然语气一变,挑了挑眉道:“所以我当时就劝过你,政治这东西很无聊的,就该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任由这帮人互相咬死彼此。”
这倒是很像原来的伯塔会讲的那种风凉话,奈娜立刻怒道:“你当时只说自己要走,哪里有劝过什么?”
她又想起加冕之后他就那样潇洒地丢下她跑了,连一句当面的再见都没有,忍不住心中又感到一阵委屈,干脆在地上抓起一把雪,朝他脖子那里塞了过去。
伯塔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抓住干完坏事就想逃掉的她,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我看你已经痊愈了吧,哪有你这样活蹦乱跳的病人的?”
说完,也抓起一点雪来凑到她面前晃了几下,但实际上只是想逗逗她,并不真的打算做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打闹了一会,然后又逐渐安静下去,看了一会眼前的风景,直到奈娜说自己有些累了,伯塔再牵着她,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
——————
奈娜和伯塔约定好,先修养一段时间后再进一步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们就这样在旅馆里暂时住了下来。
除非天气很恶劣,伯塔每天都会坚持要拉着奈娜出去散步,让她保持锻炼,有时,他也会带着她一起去森楚中打猎玩。一来二去,两个人把旅馆周边的地区都探索了个遍,也有了不少意外的发现,从年代不明的古代纪念碑到热气腾腾的天然温泉。
奈娜发现伯塔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知识很渊博,并且总能将一些看似无关的东西连接在一起,例如,他认为战争和赌博很像,大部分人都认为它们是一个数学和概率的问题,但实际上,它们是比谁先自乱阵脚的问题。
此外,他还对植物、地理等领域都颇有兴趣,具体到可以对某种看似常见的香料的来源滔滔不绝,奈娜被他的热情所感染,也总是听得津津有味。按伯塔的说法,他最开始会去研究这些,都是因为他私下里喜欢烹饪。
有次奈娜忍不住开玩笑说:“虽然我知道你好像不缺钱,但是如果你当个厨师,应该会很成功。”
伯塔只是懒懒地回答:“不要,我对给你之外的人做饭没有兴趣。”
奈娜被这句话弄得心中又是一跳。
她也开始逐渐跟伯塔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尤其是她所钟爱的那些斯卡诗歌。伯塔每次都会很认真地听她讲,只是偶尔故意和她拌嘴,以激起她的一些可爱反应。
“比如,你要想像他写诗的时候会忍不住不断地停下来,以便抬头去看自己恋人的面庞,所以他的情诗中才会有那样与众不同的抑扬顿挫。喏,就像这样——”
奈娜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诵起记忆中的诗段:
听我说出个中奥秘,仅凭两句话,就是真意
心存对你的爱葬身湖底,胸怀对你的爱又再度站起
我看向湖面,其中只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