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们母子,可如今真走到废太子这一步后,他却反倒不敢立桃符做太子了。
他要让桃符做的,是一个可以自己掌权作主,不再受制于人的太子,而不是把这风雨飘摇的破碎江山留给他们母子。
“春儿,你会害怕吗?”萧湛突然问她。
唤春依偎在他身边,低眼看着他怀里熟睡的儿子,表情很平静,“我不怕,王大将军刚愎凶横,目无君上,为天下人所不容,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早晚会自食恶果。”
萧湛摇了摇头,正色道:“春儿,我不想听你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当初你嫁给我,所图无非一个安稳与富贵,可我除了这身份,实际一无所有,你想要的我都还没有给你,现在还会连累你赌上身家性命,你会后悔吗?”
唤春滞了滞,自嘲笑道:“天下岂有嗟来之食?我想要的东西太过贵重,必然要承受与其相当的风险。陛下都不嫌弃我是个寡妇孤女,我为何要嫌弃陛下一无所有?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若因陛下曾经能给我荣宠,我就追随陛下。而今陛下陷于危机,我就背弃陛下,那与禽兽何异?”
萧湛眼底不由一热,张臂将她搂入怀中,用力抱紧。
……
风雨往往酝酿在非同寻常的平静之中,金陵百官在废太子的诏书下达后,都十分惶恐不安,担忧内战爆发后,金陵城会失陷,已经开始暗中将家属送往会稽一带避难。
可时间一日日过去,却丝毫不见荆州的动静,就在百官觉得自己多虑了的时候,五月初,荆州传来军事急报——
王大将军因不满皇帝废太子之举,率军向金陵进发,要清君侧,诛奸臣了。
金陵震动。
*
千里之外的寻阳。
河边流水潺潺,一个年轻少妇背上背着刚刚满月的孩子,在河边收拾着刚洗完的衣服,端起盆子准备回去。
这时,只听一阵隆隆马蹄声,十几个士兵打扮的身影,骑着马奔驰而过,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孩子被吓的哇哇哭了起来,苏灵均丢下衣盆,将儿子抱到怀里,躲在一棵树后哄着。
待士兵们走远后,周围静了下来,苏灵均才又抱着儿子走了出来。
远远走来一个中年妇人,抱着脏衣来河边清洗,她看着远远离去的士兵,叹道:“现在这世道是越来越不太平了,最近各地都在征兵,保不准又要打仗了。”
苏灵均边拍哄着儿子,边道:“胡嫂子也来洗衣服?”
“没法子,一大家子的活儿都等着我干呢。”胡嫂子笑了笑,又道:“小宝可真听话,整天跟着你四处奔波的,也不哭不闹。”
苏灵均已经把孩子哄好重新系回了背上,端起衣盆准备先走一步了,“我那主家还有些事儿,就先不跟嫂子聊了。”
胡嫂子疾步上前拦下她,“欸,对了,先前我跟你提的村头孙大郎家的亲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他家中有几十亩地,七八间房,只新死了媳妇儿,撇下俩个嗷嗷待乳的孩子。刚你也看到了,现在世道这么乱,动不动就打仗的,你一个年轻寡妇带着儿子也不容易,还是得找个男人靠着过日子。”
苏灵均心烦意乱,勉强搪塞道:“多谢嫂子好意了,我亡夫死了还不到三年,暂时还不想嫁人。”说完,就匆匆离去,不再搭理她了。
那胡嫂子看着她的背影,翻了翻白眼,一个带儿子的寡妇还装什么清高,要不是看她长得漂亮,谁愿意娶她帮她白养儿子?她倒好,还挑三拣四的,属实不知好歹了。
苏灵均回到家里,把衣服搭晾起来后,给孩子喂了一回奶,便来到了范家,给范小娘子教解今日的功课。
黄昏时,今天的课业结束,她去隔间抱起儿子,将要离去时,范夫人过来了一趟。
“小宝今天还是这么乖啊。”范夫人笑着逗了逗那玉雪可爱的小团子,让女儿先出去回避片刻。
苏灵均对她微微颔首,“夫人此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范夫人点点头,将一袋钱递给她道:“这是你近期的课酬,我给了你双倍的,明日起便不用再过来了。”
苏灵均一惊,“是我哪里教的不好了吗?”
范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让她安心道:“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们打算一家人暂时前往扬州,到会稽去投奔孩子她舅舅,所以暂时不能继续学业了。”
苏灵均眼神动了动,试探道:“是因为江州要准备打仗了吗?”
范夫人因她一个寡妇不容易,又不是外人,便悄声给她提了醒道:“我夫君近来收到风声,大将军认为皇帝废太子之举是被奸佞蛊惑,恐怕要起兵清君侧,铲除奸佞了,如今荆江二州到处都在调兵警戒呢。”
苏灵均心中一动,手臂不由搂紧了儿子,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听过王氏的消息了。
“大将军是要造反了吗?”
“这话可不敢乱说。”范夫人忙做个噤声的手势,“我们一家准备先去会稽避一避,等这边安定了再回来,你寡妇无依靠的,带着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容易,可有想过今后如何打算?不若随我们一起上扬州如何?”
苏灵均摇了摇头,不大愿意,她好不容易才从扬州逃离,再也不想回去见到那个人了。
“多谢夫人好意了,我生产时夫人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们母子感激不尽,不好再麻烦夫人。夫人此行万请珍重,好生照顾小娘子,我就不跟夫人同行了,望以后还有相聚之机。”
范夫人也没再勉强,几日后,一大家子便启程前往会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