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方生想到很久很久以前。
他一个,天赐他爹一个,还有那个人,也曾在某个月圆的夜里,在某个深宅大院,盘坐在这方榻上,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
天赐他爹酒量好,千杯不醉。
那人的酒量比他还差劲,喝几口就上头上脸,再喝几口便醉了。
那人一醉,就哈哈大笑,就要和他一言为定。
“玉川,西山的枫叶红了,十日后我休沐,一起瞧瞧去。到时候别推三阻四,要一言为定啊。”
“这个月银子不够了,玉川,你借我几两,下个月领了俸禄保证还,一言为定。”
“下回的酒,我请,地方随你们挑,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玉川是他的字,是先生起的。
寓意清澈的河水。
那人说,你这字起得不好,河水一旦清了,就容易被人一眼瞧到底。
那人还说,但交朋友,得交你这样的,不浑不浊,清可见底。
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半朋友。
天赐的爹算半个。
他算一个。
“陈器,我赢了。”
天赐把酒坛翻过来倒了倒,抹了一把嘴后,抄起榻上的那张银票,往宁方生面前一送。
“先生,我赚的,你收着。”
宁方生回过神,看着天赐的眉眼,那眉眼意气风发,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收起银票,目光掠过半醉半醒的卫泽中,掠过一脸不可思议的陈十二,掠过馋酒又没酒喝的马住,最后落在卫东君的身上。
少女的脸染了酒气,红通通的,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不浑不浊。
宁方生淡淡笑了。
其实,阴魂不散也挺好的。
至少,他的天赐能偷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