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此问明显出乎陆九章预料,他一时不知所指。
徐永年的目光却不离他的眉眼:“你以为停职就是终点了吗?”
陆九章回望着眼前的副局长,脑海里浮现出那日急诊室里赵强的嚣张,耳边又响起齐哲手机里回荡的咆哮声。
“您的意思是?”
徐永年起身,不放心地走到门口,确认门关得很紧。
走回来,站在茶几前,颇多意味地说:“官场不是手术台。”
见陆九章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立刻切换成“知心大哥”模式:
“病灶要剜,但不能见骨。就像患者带菌的脾脏——切除容易,可要维持气血运转,就不得不给他留着。”
“那就会放任毒素蔓延!”陆九章回了一句,气势咄咄。
书柜玻璃映出两人的侧影,恰似《黄帝内经》与《行政管理学》在暗处角力。
徐永年劝道:“淡定,小陆大夫。这就好比中药里的‘以毒攻毒’,说不定是为了让他自曝其短呢?”
“赵强的复职,是赵局长今天上午亲批的。”他的语气有些过于轻描淡写,“还有,你封存的那三个药柜,医政科今早派人查封了那些问题人参。”
“为什么?”
陆九章猛地起身,不小心带翻紫砂茶盏,打湿了茶几上的《医疗机构管理条例》。
徐永年忙拿起茶巾擦拭,上面印着“廉洁奉公”四个字。
陆九章盯着茶渍浸湿的“公”字,莫名想起秦若雪吐槽过的“某些人的廉洁就像绿茶,泡三遍就淡了”。
“您这茶巾倒是应景。”陆九章指了指上面的字迹。
“嗐,这是赵强去年送的。”徐永年拎起茶巾抖了抖,露出背面“医者仁心”的刺绣,“他说这叫'阴阳双面绣',我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
陆九章心里很是不平:
“徐局,我有些不明白。赵强的停职,可是赵局当着齐哲的面在电话里说的,沈副市长那边他怎么交代?还有,那些人参是我准备深入调查的证据。”
徐永年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
潮湿的江风,卷着汽笛声涌进来。
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江心洲,声音有些意味深长:
“陆大夫,官场可不比医场,治病救人可以用药,关键时刻可以动手术刀,可官场讲究的是中庸,搞的是平衡。除非沈副市长直接下指示,不允许启用赵强,否则不会动‘手术刀’。”
他转过身,目光似笑非笑,“陆大夫,你难道没发现吗?媒体上那些引咎辞职的官员,风头过了都能换个地方继续当官。‘水至清则无鱼’,‘做人留一线,将来好见面’,这都是官场的生存法则。”
说到这儿,徐永年停顿了一下,将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所以当了官,就不一定只做正确的事!”
“不做正确的事,怎么算得上好官?”陆九章脱口而出。
说这话时,陆九章的心里,爷爷临终前念叨的“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在反复激烈地碰撞。
徐永年愣怔片刻,不禁摇了摇头:“陆大夫,你还是太年轻啊!给你讲个官场的真实故事……”
两人坐回茶几前,徐永年为他续上茶水,自己也端了一盏。
窗外的江风掀开《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的湿页,露出夹在其中的半张足疗优惠券。
徐永年手速如电地抽走,轻咳道:“基层调研的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