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到岔路口,十一郎终于开口:“爹,他们怎么能这么……”
这么平静地说出让十二郎去死。
不止是祖父,连九哥也是。
“可能,官场上见得多了吧……”六爷呢喃道。
一个大家之中打理庶务的通常都是没有能力走举业的那个儿子。
虽有挺多油水,但辛勤忙碌,在家里的地位和说话分量却远不如那些出仕的子弟。
不免心中不忿。
“十二郎这样的,确实不能再要了。”
凌六爷叹道,然后问儿子,“如果你明白这一点,让你去拍板,你能做到九郎那样吗?”
十一郎想了想,脸上现出踌躇之色。
凌六爷便知道他做不到。
就如他自己也做不到一样。
还有三夫人也是。
其实都知道十二郎这个人不能留了,但做不到自己站出来顶这个锅,去对人命作出抉择。
凌六爷对钱粮庶务颇为擅长,但真到了决定人命,决定家族大事的时候,才觉出来自己不行。
下不了那个狠心。
明明心里也厌十二郎,就是下不了那个狠心砍去这根坏枝条。
凌六爷叹息一声。
突然明白那些出仕的人和自己面对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他面对仆人和商人,居高临下。
兄长侄子们,却是要迎风而上。不管风浪多大,走在前面的人必须顶住。
面不改色地决定别人的生死,沉稳冷静地指引家族的方向。
“别学我。”
凌六爷道,“学学你九哥。”
他又道:“幸好没让十四郎来旁听,他还小。”
还是专心读书吧。
因为处理这些事,凌昭出门的时候接近傍晚,阳光斜斜已经带了金色。
来到那宅院里,信芳去叫门,开门的是季白。
季白现在的差事就是守着林嘉。
这院子是个小巧的三进院子。前院有倒座房和车轿厅,中间一进是主院,后面有后罩房。
跨院是个精致小巧的花园。
凌昭去的时候,林嘉和桃子坐在花园的亭子里一起打络子,马姑姑在旁边磨她的剑。
桃子的女红不算差,凌昭很多贴身的里衣都是她缝的。只她打络子实在不行,缠成了一团,懊恼地揪扯。
林嘉便在夕阳的金光里笑了。
仿佛岁月静好,以至于凌昭一时不舍得过去破坏画面。
但林嘉抬眼看见了他。她的笑容就淡去了,一下子似乎回到了现实里。
桃子察觉异样,回头看到凌昭,忙站起:“公子。”
马姑姑虽也起身了,但她没有桃子那么有眼力劲。
被桃子揪着走了。
小花园里只剩下凌昭和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