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雨滂沱之日,他在祖师山的上空,瞥见了一团黑云翻滚的眼。
当时的他有心追查,却并不具备问剑祖师山的力量,再加上圣壤殿变动突然,只能不了了之。
但现在的他可以。
……
祖师山上。
雪白的云气自三山万窍中涌出,向着祖师山峰顶汇聚,似万壑奔流,汇聚成一道挂在云巅与山涧之间的长河。
童青鱼今年也已五百余岁。
作为斩邪司前代首席,她早已人神境大圆满,若放在传奇故事里,便是随时会从云遮雾绕的后山走出,挽大厦于将倾的绝世高人。
五百年风云变幻,童青鱼依旧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来祖师山时的样子。
当时的她问仙师,山上可有修长生的功法,仙师神秘一笑,淡捋长须,说:“自在云深处。”
这位仙师已先她三百年死去。
过去,童青鱼是最标准的天才少女,她天赋卓绝,才学外显,一经修道便冠绝天下,同龄人中寻不到半个可与之匹敌之人。
她的人生轨迹与时以娆很像。
她们都出身于贵家,容颜倾世,风华倾世,在宫语横空出世之前,从无败绩。
但天才也最易早夭,过去,曾有一位修道天才与卖油郎比拼油穿铜钱的手艺,屡屡失败后,哪怕明知人无全才,还是道心崩溃,再起不能。
童青鱼不至于偏激至此,但当年她败给宫语时,那种天塌之感依旧历历在目,令她不愿多忆。
不过,如今回想,若是没有这场失败,那她的人生的确太过乏味了些。
露清池里。
童青鱼一如既往地沐浴更衣。
冬日的露清池一片温热,暖气融融,淡淡的水声里,童青鱼袅袅娜娜而出,信手用一条红绸裹住了乳白色的身躯,接着,她随手掐诀,绕过身躯的风顷刻化作了剪刀,在一息之内将这红绸裁成了得体的衣裙,典雅韵致。
余下的红绸飘在水面上,犹若碎落的花瓣。
童青鱼走出露清池时,她的女儿童鸾在外面恭恭敬敬地等她。
童青鱼引着她向祖师山山巅走去。
“鸾儿,修道三百年,可有所感悟?”童青鱼问。
“感悟……女儿体悟之繁如这山间之云,数不胜数,不知娘亲突发此问,是想听些什么?”童鸾不解。
“你觉得修行有何意义?”童青鱼问。
“意义?”
童鸾知道,娘亲素来不喜欢问这样大的问题,今日忽听此问,心下一惊,思忖之下作答:“修道如攀峰岳,如登天阶,但问前行,莫问意义,女儿修道至今,人神之境,通明之心便是最大的意义。”
“是吗?”
童青鱼说:“我自幼对你严加管束,你吃多少饭,喝多少水都要按斤按两地算,我恼时骂你,怒时打你,你这位当今的斩邪司首席明面上风光,背地里不知挨了多少记耳光,即便如此,你依旧道心通明?”
“娘亲是为了女儿好,女儿从来不怨。”童鸾说。
“是么。”
童青鱼自语一声,继续向山顶走去。
童鸾跟在身后,战战兢兢。
她虽已至人神,但她的人神与娘亲的相比,差距依旧太大,她想过很多办法填平这种差距,最后,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娘亲去死,可她没有胆魄袭杀,只能苦等。
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但童鸾总觉得,娘亲现在的语气,像是在交代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