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乌发玄衣,眸色平静,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似笑不笑的,等一个答复。
她从小到大只要露出这副神情,便是笃定对方有事隐瞒,势必要揪出始末。不管是对师父,玉姑姑,还是阿词。
于是,眼前人每次都会摸一摸她的发顶,无奈又笑着说:“阿芜,你不用努力板起脸,像一只麻雀。”
明芜瞪他一眼,嘴唇紧抿,气急了一般。
没想到,长大后也不例外。
只是,郁辞手上却换成了碧绿茶壶,低低把玩,神色全隐在面具下,不动如山。他一如往常的笑了下,才道:“陆徊即将问斩,我和师妹一样来看看有什么新奇东西。”
明芜垂眸,见他语气如常,动作流畅,行得端,坐得正,好像在说一见稀疏平常的小事,没有丝毫谎言。
她嗤笑一声,起身装好书籍,捏着那张重若珍宝的“秘籍线索”,站在窗前瞥来一眼:“师兄,比一场?”
皓月当空,星河璀璨。少女身手敏捷,踩在青瓦屋檐,流云闪过,掩住银光,她脚步不停,悄如飞兔。
阿词紧跟在后面,看着那道身影,明明欢快洒脱,迫不及待,却动作稳重,压下愉悦。
好似五岁第一次偷偷带他下山看到米糕铺子时,眼睛都黏在上面了,却摆着手一个劲的说不吃。
“阿词师兄,我不喜欢吃甜食,不要给我买。”小明芜一身藕色衣裙,眨着睫毛,嘴唇抿起,将头偏了过去。
八岁的阿词忍不住笑了,骗她:“谁说是给你买的,师父想吃不行啊?”
明芜垂头,头上的两个小啾啾跟着散下,她张张口,眼睛一亮,启唇说:“哦,但是师父不喜欢吃吧,他只吃苦的东西。”
阿词快要笑到背气,咳了咳,把米糕递给她,叹口气道:“看来师父是无福享受了,怪可惜的,你吃了吧。”
明芜还小,自是藏不住心事,笑得露出玉齿,却背过手,不接。
阿词只好顺着她来:“那边有茶叶,正好给师父买点苦的,孝敬他。”
明芜这才点点头,主动拿过那块米糕,蹦蹦跳跳的朝茶叶摊走去了。
她走在前面,脚步轻点,腰间挎着那只布包,使出了十成功法,似云似雾,在月下追风。
高台楼阁,檐角悬铃,金陵城里独一份的赏月地。
他们立下赌约,率先抓声者为胜。
少女以树借力,衣袂飘飘,裙摆摇曳,带起枝叶颤动,伸手抓向那只青铃。
阿词弯了下唇,调动内力,从另一侧跃起,势不可挡。
指尖相触,叮铃作响。他们两手相碰,青铃摇动,却是风声。
明芜站在高台,朝下望去,姿态放松:“想让师兄摘个面具可真不容易。”
阿词看她,手指余温消散,他手心朝上,无意识的感受:“师兄以面具示人久了,心生胆怯,一时半刻,便不敢在亲近之人面前摘下了。”
他苦涩的放下手,一开始以郁辞身份出现时,只是想试探阿芜心意。初见那日,见她新奇的看来,心底还有些愉悦。只是,谁知有一日竟会搬起石头砸了脚,疼的心脏揪起,万万是不能露出马脚了。
毕竟,郁辞和阿词面具底下可生的是一张面容。
明芜揶揄,碰上了那只铃:“师兄竟还有这种苦恼?”
阿词颔首,回了一笑。少女却不做声了,背过身从楼栏而下,传来阵阵回音:“师兄不说实话,既如此,那我们来日再见。”
她和铃声共同消弭于月下。
*
明芜从屋檐翻下,被枯枝搁到,只好停顿下来。余光却捕捉到书房那一盏暗灯,火光飘忽不定,人影虚虚实实,在里面不知所云。
她轻眯下眼,确定了那是郁辞。
自从那次病后,他便不愿与明芜睡在一间卧房了,独自搬去了书房小榻安歇。明芜本就有分房打算,欣然同意了。二人白日相见,夜晚道别,也算相敬如宾。
只是,郁辞身弱,一向早睡,今日这是怎么了?
明芜抬头,卯时三刻,宜练武。
她从床幔中起身,玉姑姑贴心的递来一杯茶,轻柔的给她梳头:“公主昨日晚归,今日怎么不多睡些时辰。”
镜中人睡眼惺忪,支着下颌,头一点一点的,解释:“有好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