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文学

死意（第2页）

钟青毓知道她近来辛苦，强制压住喉中痒意，抬起头看着妻子宽慰道：“别担心，我没事。”

见妻子眉头一刻不得放松，他又开口道：“还记得那个故事吗？那书生命好，遇到贵人助他脱离姥姥魔掌，最后两人还联手杀了那可恶的老妖怪，为枉死的万千生灵报了仇。

我觉得，我比那书生还命好。

那书生的贵人是个胡子拉碴八尺大汉，哪比得上我，有这么个贤淑娘子在旁。

只有一点，娘子莫再哭了，不然我倒宁愿自己娶了那八尺大汉了。”

常雪融对上他调笑眼睛，自己也噗嗤笑出声，她抬起手随意用衣袖拭去眼泪，嗔道：“那你倒是去娶，我一定善待这位‘妹妹’。”

“不了，只娘子一个我便知足，可不敢贪心。”

“没个正形。”

“有张脸皮就行，谁叫世人肤浅，都喜欢我这张脸皮呢？”说着话，他还伸手摸上下巴冲她道：“怎么样，再世潘安不为过吧？”

他卧病在床多日，面色十分难看，成亲那时俊朗的眉眼，此时因他瘦脱了相，像是画在面皮上，有些失真，高挺鼻梁更是突兀，硬生生戳出了脸皮，像是凭空生出来的一般。

虽然日日伺候，但此时细细打量他一番，常雪融只觉陌生，她脑海中世子形象还是大婚当日那惊艳一眼，可眼前这个人哪还有当日风流？

常雪融心中酸涩，面上却不显，冷哼一声，打趣他道：“要不要明儿个让母妃举办个宴席，让大家伙儿评评世子是不是那在世潘安？”

“那倒不必，此事你知我知，旁人就不用知晓了。”

常雪融攥着巾帕，擦拭他唇周涎液，正要再打趣他，便叫喷到脸上的一口温热鲜血给吓傻了，待她回神，就瞧见他口中呕出了一大块肉，正缓缓合眼。

“世子！”常雪融惊恐叫他，泪水瞬间又决了堤。

常雪融抖着手托起那块肉，疯魔一样用另一手抠弄世子嘴巴，一旁的灵犀见状，怕她疯癫之下伤到世子，便赶忙上前拦她，“世子妃，您清醒点。”

常雪融用胳膊肘狠狠将她推开，继续撬开他嘴，发现他的舌头还完好无损，她这才敢细看手中血肉，发现那是一条舌头状的凝血块后，眼泪瞬间便决了堤，浑身都软了。

她此刻觉得那夜自己和表哥讨论世子的死期，实在不该。

他从未伤害过她，她怎会如此狠毒刻薄？

那时，他只是个陌生人，还是个拆散她好姻缘的棒槌。

她恨他欲死，当然不在乎他的死活。

不对，她那时只想他尽快死，别耽搁了她与表哥的新生活。

可相处下来，她知晓他是个活生生的人，疾病不曾夺去他的风骨，他实在不该受这么多折磨。

此刻她想，给他当婢子算什么？

如若可以，她愿意以命续命，偿还自己犯下的口业。

灵犀迅即上前将常雪融怀中的世子放平躺好。

杏云站在常雪融身后，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见她拉着世子的手不停地在颤抖，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旋即听从灵犀吩咐，红着眼圈端来了脸盆，先给世子擦拭干净下巴处的血迹，又将常雪融血淋淋的手清洗了一遍。

刚收拾好她们夫妇二人，三名御医前脚背着药箱小跑进来，长公主后脚就也到了。

领头的是董乃明，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不待气息平顺，就上前摸上了世子的腕脉。

其实不必再把，清早的脉象已表明世子行将朽木，但职责所在，当着长公主和世子妃的面儿，几位御医还是尽职地又把了一回脉。

三人扪过脉后，去一旁商议药方。

董乃明看着两位同僚面露难色，小声问询道：“你们说该当如何？”

刘御医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陈御医倒是回答了，“董医正，您看呢？”

董乃明瞥他一眼，暗骂他好会推诿，转眼看到一旁的刘御医眉目紧锁，他开口道：“刘御医，你说说你的看法吧。”

刘御医颔首坐下，提笔写道：“气急鼻煸，口唇重度发绀，面色白里泛乌，双肺可闻干湿性啰音，双下肢可凹性水肿。”

写到这里，他抬头对着两位神色肃穆的同僚，用唇语下了定论，“药石妄救了。”

就是这么个结果！

董御医和陈御医纷纷点头表示认同，但一瞧床榻边那位泣不成声的长公主，几人便又发起了愁，这可怎么说？

待泪痕蛰面，长公主方醒过神来，稍事整理了仪容，起身面向御医们，沉声问道：“董御医，你们商量出方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