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弱女子,弱女子,都知道女人性子弱,怎地不让男子嫁到女儿家?
反把娇女们送到了男儿家?
叫她们孤零零一个,腰杆儿都挺不直。
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可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且不提这些,就说别个郎情妾意,有夫君依仗,也不至被旁人欺辱太甚。
她可倒好,别说依仗了,夫君拿她救命呢!
救过来有她口饭吃,若是救不回来,怕是削发为尼,也比这劳什子世子妃好当。
可是,她又不是大罗金仙,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世子?
越想越心凉,泪水落下时,只觉自己今日披红挂绿进门,明日就要青衣木簪长跪佛前为世子祈福才能保命了。
新郎官未能亲临喜宴,众人便都来灌他老子酒。
靖安侯三十有八,正值壮年,众人敬的酒都被他喝了下去,又借尿遁全催吐了出来。
反观圣上,真是龙颜大悦,平日里不耐烦听的马屁,此刻都觉得熨帖。
见圣上亲自主婚,常盛在席间只觉面上增光,同僚劝酒他来者不拒,不多时便伏案酣睡。众人见状笑他不中用,他也只是闭着眼睛继续装睡,再喝下去就真要醉了,那可不行。
及至圣上流露出醉态,宾朋方散。
靖安侯亲送圣驾回宫,圣上非要设宴摘星台,压根儿不听劝谏,靖安侯只得舍命陪君。
二人登临摘星台,择临风小筑落座,正对靖安侯府飞檐。
待酒壶架上碳炉,圣上屏退宫人,亲自斟酒。
靖安侯抚柱而立,遥望侯府道:“常安成亲了,长公主与微臣总算能松口气。”
“常安受了不少罪,只盼他成婚后能有所好转。若能让你早日抱上孙子就最好不过了。”
靖安侯接过圣上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声音低落:“常安久经药毒,几无繁衍之能,怕是此生都不能有后。”
“爱卿宽心些,孩子再另说,常安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是啊,能活着就好,比什么都强。”
室内静寂,腹中空空,凤冠并盖头压得常雪融头昏脑涨,喘息渐粗,快要坐不住了。
倏地,盖头一角大动,透来一丝光亮,她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琉璃似的猫儿眼。
是个男童,雪腮粉唇,头戴瓜皮毡帽,肉嘟嘟的可爱,他一手撑床,一手捏盖头角,歪着脖子,正抻头看她。
只是未等她有所反应,男童反皱眉退开去,怪叫道:“怎么跟个鬼似的?”
常雪融的眼泪污了妆面,又被手绢揉开,实是不怎么好瞧。
他长得可怜可爱,话却说得拿刀子戳人心窝,叫寻常女儿家听了,定要伤心。
常雪融却不伤心。
此时悲怒之下,反被这话勾出了晦暗心思。
为甚么像个鬼,也急哄哄把我娶进门了?
不都怪钟青毓快要当鬼了?
临死拉垫背的,皇室宗族行事,历来如是,简直草菅人命。
见她不答话,男童踢她鞋子一脚,说道:“喂,你赶紧拾掇一下,等会儿别吓着新郎官儿,他可不能受惊,你要是敢把他吓出个好歹来,有你好果子吃。”
总角小儿,无礼猖狂,常雪融没怪他失仪,他却先倒打一耙。
今日受难,种种难过,已耗尽她气力。
虽不知男童名姓,但今日侯府宾客非富即贵,她开罪不得,常雪融不愿招惹是非徒增连累,便闷嘴葫芦一样坐着。
男童一人唱独角戏,觉得没意思,又恐吓她几句,听见外边有声音传来,一溜烟儿从窗户窜走了。
常雪融也不理会,只蒙头坐着,等待砍头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