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房内气氛顿时凝固,一时之间安静得连一根针的掉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简直荒唐!”皇帝猛地起身,龙袍扫过御案,“大理寺前脚才拟了提审文书,后脚白韬就被烧死了?”
章满道:“陛下且息怒。不如着泰儿与魏大人即刻前往白府查探,待弄清火势源头再做计较。”
皇帝紧皱的眉头微微缓和,抬手示意宇文泰:“你和长明速去白府,此事发生得蹊跷,一定要查出背后原因!”
宇文泰拱手领命:“儿臣遵旨。”
“且慢,”皇帝忽然看向章满,口吻微缓,“今日是你舅舅回来的日子,快去快回,莫要误了家宴!”
章满起身离座,抱拳颔首道:“多谢陛下挂怀,但查案事大,还是让泰儿安心办差为要。”
皇帝道:“也好,便依你舅舅所言,速去速回。”
宇文泰沉声答应,随即提步退下。杨柯见状,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杨柯小跑着追上他:“殿下,要不要带什么紧要的东西?”
宇文泰脚下的步子忽然停住,杨柯认真地等待着,过了一瞬,却听他扔了句话过来:“去了白府,别乱说话。”
马车刚拐进白府所在的那条大街,一股烧焦的气味便循着街巷找了过来。
终于到了白府,魏长明早已在门口候着了。见马车停稳,二人下车,他抬手作揖道:“泰儿,杨姑娘。”
宇文泰拾级而上,问道:“姐夫可曾进去查验过?”
魏长明点点头:“白尚书烧得面目全非,只能从冠带形制辨认。你们也进去瞧瞧吧。”
杨柯跟在宇文泰身后跨过门槛,转眼就瞧见了放置在院中的尸首,焦黑的骨架蜷曲如虾,唯有腰间的尚书玉佩完好无损。
前些时日还在武华殿打趣自己的老头,如今却化成了一具枯骨,杨柯心头不免感到怅惘。
她弯腰俯身查看,忽然嗅到一缕熟悉的香味——柏子香。这是大理寺典狱司的牢房内惯用的驱虫香,上月跟随宇文泰提审马冀时,杨柯在后者身上闻到过一模一样的味道。
细嗅之下,这香气倒不似短暂沾染,更像常年囚于大理寺牢房所致。怎地白韬还未被皇帝降罪,先自个儿跑去大理寺蹲上牢房了?
杨柯暂时按下心头疑云,继续察看尸体。她学着仵作的手法,用银刀轻刮尸体手臂上的冰霜,行至右手时,却突然顿住:这尸体的拇指与食指间结着层黄茧,而茧纹走向分明是常年执笔的文人痕迹,但白韬作为兵部尚书,因着常年挽弓的缘故,厚茧更该出现在左手虎口的位置。
她立即起身去查看左手,却并未发现任何黄茧的痕迹,只有焦黑的皮肉。正狐疑不决,宇文泰的声音突然刺破了沉寂:“这是前几日送来的辽东银丝炭?”他正拿着火箸,摆弄着地上的一盆焦炭。杨柯心中奇怪,这无缘无故的,他为何不去查看尸体,反倒关心起院里的炭火了?
却听侍卫统领应道:“正是。卑职已按殿下吩咐,混着官炭送去了各家大人府上。”
“混炭讲究火候。”宇文泰手里的火箸敲了敲炭盆边缘,“记得提醒他们,要用松枝引火,火候过了易生烟,坏了屋子。”
话音未落,杨柯抬眼朝他望去,却见他的目光并未落在炭盆上,而是从尸体左手的虎口处转向自己。一双漆黑眸子映着炭盆里的红光,恍若牢狱内滚红的刑具:“只要烧干净了,才不伤肺腑。”
杨柯心里一惊,难道宇文泰是在暗示自己?依照他昨日的态度,白韬的生死哪里是不由他控制,分明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不然白府为何无故走水?眼下这具尸体处处透着古怪,无不在佐证偷梁换柱的可能。或许真正的白韬早已被暗中转移,说不定此刻正在哪处逍遥呢。念及此,杨柯心里反倒松快了许多。
可还没等松完一口气,她余光瞥见仵作捏着铜尺凑近尸体右手。杨柯下意识瞄向炭盆,心中暗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