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怀义困意未散,本就是强打精神,可作揖下拜了半天,屏风内外却并无回应,眼睛渐渐都睁不开了,一恍神站不住,趔趄了一下。
见状,屏风外的丫头冷笑了一声。
“曾大人想是劳累了,府上昨夜又走了水,怎么大清早倒上这儿来,不回去看看?”
曾怀义心惊道,走水之事传遍了不奇,可他不在府上,甚至没回去过的事都知道,不愧是卢府的人。
吃了顿排揎,他也不敢露出不悦,笑道:“有劳姑娘挂心。昨日敝府宴客,谁知底下人也跟着放松了,半夜吃醉了酒,失手打翻了火烛。好在及时发现,只损了小半房舍,倒不曾伤及人命。”
回雪啐了一口:“呸!你曾府算什么东西!还值得人挂心!就算全烧成了灰,也是你们自作其孽。
小姐头一日到此,就受了场大惊,一夜不曾安睡。若有什么好歹,你可担待得起!”
曾怀义忙扑通跪了下去:“下官知罪!得知小姐到此,不敢耽搁,忙来拜望谢罪。只因一夜未眠,神思恍惚,等见了小姐倒忘了请罪。”
回雪冷哼一声,继续斥道:“什么样的狗奴才,敢贪酒生事!就该拖出去,当众打死才是!
昨夜总算没有酿成大祸。倘或不只烧了你曾府,还连累上左邻右舍;甚至跟上月的沿城大火一样,一烧小半个城。便是把你曾府合家老小都下地狱,日日抽筋剥皮,时时油锅细煎,也不够赎罪的!”
“是,姑娘教训的是。”曾怀义道,“下官一定严加管束,断不敢再生出如此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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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雪!”
屏风后的小姐轻柔地嗔止道。那声音听着似如梦方醒,带着几分困倦懒怠的笑意。
“曾大人快快请起。”
孟珂笑道,“怪我,一坐下就神游太虚了。让曾大人受委屈了。”
说着,拈起茶盏,抬眼示意一旁的男仆去扶。
曾怀义这才直起身,但仍恭肃站着。
屏风内那人的影子正好映在帘幕上,落入他的视线,正是一幅娇软无力的美人图。
那声音嗔笑道:“我这丫头,嘴快,性子又泼,但心是极好的。她也是替大人着急,关切府上的安危。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她计较才是。”
“小姐说的是,回雪姑娘句句在理,下官感激不尽,又怎会计较。”
只听一声轻叹,又含娇带嗔道:“他们这些下人,哪里知道主子的难处。
这高门大户里,人多事杂,主人又没有三头六臂,哪能让底下人人都谨慎,事事皆周密,全无一点纰漏呢。”
“谢小姐体恤!下官治家不严,难脱其责。”
“这后宅,终归是主母之事,大人政事繁忙,岂会事事照管,别提亲力亲为了。”
说着,起身款步走来,说话间已绕至屏风前来。
曾怀义不便直视,余光却也忍不住一溜,果然是个玉琢似的人儿,其千娇百媚之态,风流宛转之妙,自不待言。
瞧她着实有着几分骄纵的天真,曾怀义不由放松了些。
这种娇妻、美妾、刁蛮小姐,他也见了些,多少都有点恃宠而骄,甚至喜怒无常。不过,终究是以色侍人之流,并不难应对。
只是……他扫了一圈屋子的丫鬟婆子和管事,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也不得不小心三分。
曾怀义正自思忖着,突听小姐话锋一转。
“大人可知,当日调令之事,我为何要替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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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小姐语带天真地说着朝堂弄权之事,倒有种奇异的举重若轻。
曾怀义仍恭谨道:“下官不敢妄自揣测。”
“我料你也猜不到!”
孟珂笑出声来,“不瞒大人,我自小就喜读奇闻轶事,总爱缠人讲些古今异士奇人的故事。可巧就听过宁州当年招安的故事。其中一人最让我佩服,落草之时,是一方豪侠;为官之后,又成了国之栋梁。”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不用我说,大人想必也知道是谁。”
“惭愧!惭愧!”曾怀义听得说宁州招安,已然心惊,只得含糊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