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宦官们直接出来做生意,落得同寻常商人一般,又实在有失体面。于是,织造司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找商人做中间商,这不皆大欢喜了吗?
但能接下这桩生意,并非什么商人都可以。一则要考察资质,家底太薄的、没有名气的小商人,统统没戏;二则要进行名额竞拍,本来嘛,这就是个朝廷“施恩”的机会,总不能叫你平白得个赚钱的名额吧?
今年,正巧就是陶珑拍下了这个“皇商”的名号。
说实在的,比她势力更大更有钱的商人不在少数,福记虽说在如今的金陵如日中天,要比起那些在浙省盘踞多年的商贾巨富来说,还是差了不少。
偏偏这个名额真就叫福记拿下了。
一些人知晓陶珑的身份,嘟囔几句“一个寡妇还出来抛头露面”“不过是靠身后庇荫才做成如今的生意”也就作罢,但她三年前才从京城来金陵,多的是人不清楚这“陶东家”的底细,议论一直没停过,在她拿下织造司的单子后,流言更是甚嚣尘上。
陶珑心态极好,活了二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事根本影响不了她。
而且这些流言对她来说并不全然是坏事,最好叫对手们全都以为她是个依靠家族势力的柔弱妇人,发展起来对福记才更有利。
只是很遗憾,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蠢。陶珑叹了口气,她既讨厌蠢人,又讨厌聪明人。
和蠢人交流太费劲,和聪明人交流太不费劲。
正如此刻,她很清楚,杜成风也很清楚,陆氏商号的这个要求,陶珑没有理由拒绝。
眼下,她甚至可能急需这桩生意。
口碑的倒塌从来只在一瞬间。方才的那场闹剧本就是针对福记而来,如今消息大概已经传得满金陵都是——可以想见,福记的生意短时间内是好不起来了。
除非她今日到得足够早,当场解决问题,不然只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陶珑手上目前的银两,几乎全部都砸进织造司的十万匹丝绸里,一点闲钱不剩。
如此情形下,杜成风带来的生意,可以说是天降神兵了。
如果他背后不是陆氏,如果他不是长了一张如此眼熟的脸,陶珑可能真的会干脆答应。
放下茶盏,陶珑垂下眼,一副不胜柔弱的模样,“那您应该也知道,我不过一个小小地方商人,即便有心应承,也没这个能力。若被抓住把柄,这事儿怎么也落不到陆氏头上,还不是我这个可怜女人来担责。”
杜成风在听到“可怜女人”这几个字的时候,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但他很快收拾好神色,浅笑道:“既然能提出这个请求,我们就有十成十的把握,不然陆氏哪里还能发展到今天呢?”
这回,换陶珑用那种微妙的神情看向他。
陆氏商号发展起来靠的是诚实守信?靠的难道不是它背后的陆家?
杜成风八风不动,一副很信服自己话语的样子。
小丫鬟端着盘子过来,适时地打断了这有些僵持的气氛。
这是雯芳去沏茶时,指派来送点心的。
千金难求的甜白釉,在这里不过被用来装茶点,还是街边茶馆随处可见的枇杷梗。杜成风笑着打趣,“陶东家对这些稀罕物倒是‘举重若轻’,外面有价无市的东西,在您这与破铜烂铁也没什么差别。”
闻言,陶珑忽地掩面做悲伤状,说道:“哎,杜掌事有所不知,这其实是亡夫的藏品,因我实在放不下他,所以干脆拿这些物件放在手边时时用着,也好睹物思人。”
杜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