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冲淡了暑气,但周遭依然弥漫着挥散不去的热。
陶珑打着扇子看向门外,大雨如注,清晨的大道上往来行人不少,大都撑着伞急匆匆往客栈里跑,店里一时人满为患,得亏他们来得早,还抢了张桌子坐。
雯芳倒了杯冷茶,递到她手边,“越往南走越热,到了南海,只怕过年都是热的。”
端起茶水饮了口,陶珑面不改色咽下嘴里的茶梗子,说道:“所以我总呆不惯这边——还是金陵好,没京城那么冷,却也没南海这么热。”
话落,她看向坐在桌子另一边,坐在梁椟身侧始终不语的男人,“我听杜掌事说,您是金陵本地人?您觉得如何?”
此人名叫王四郎,据梁椟说,是陆修明直接指派过来的人。但王四郎也并不清楚梁椟的底细,以及他和陆修明之间那点小九九,似乎就是单纯来帮忙干活的。
“是这样没错,我前些年冬天去京城时,也总觉得冷。”
王四郎人长得既不英俊也不丑陋,整个人从头到脚甚至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若是不打交道,只怕转头就会忘了他的具体模样。
但他笑起来时,看起来老实又憨厚,有种奇特的亲和力,叫人格外容易生起亲近的心思。
难怪梁椟大概讲了王四郎的来历后,就警告说:“此人不可信——他未必是陆修明的人。”
毕竟,王四郎实在是个很适合做眼线的料子。这一点,别说陶珑,雯芳都看得出来,陆修明难道看不出来?
只是不清楚,在明知他有问题的情况下,陆修明又为何还要这么做。
陶珑不着痕迹打量着王四郎,笑道:“说起来,离开前我给南海的孙家掌事送了封信,如今也该到他手里了。之后种种,就不必您二位再劳心费力,权当是我尽半个地主之谊了。”
“您太客气了。”梁椟手里摇着那把“静水流深”的折扇,四个大字在几人眼前晃了又晃,“这桩生意本就得麻烦您从中通融一二,连这点小事都……我们实在汗颜啊。”
王四郎也附和,“杜掌事说得没错。”
陶珑端起茶杯,本想喝茶,但看见茶汤里漂浮的大片梗子,又默默放下。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本来么,我一介女流之辈,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您二位在身边,我当真安心不少,做点小事也算报答了。”
梁椟眼皮跳了跳。
她这纯属睁眼说瞎话。
且不说当年陶珑就是自己带人去南海谈的生意,就说现在——她身后可还站了足足四个护卫,个个都是宋方挑出来的好手,有他们在,应付寻常的劫道危机不在话下,梁椟和王四郎都还得仰仗他们保护。
但想到陶珑在王四郎面前似乎一直都是这么个嘴里没几句正经话的形象……这算是她的障眼法?
梁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也搞不懂陶珑的打算,偏偏陶珑还守口如瓶,半点不肯透露。
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一阵,雨势渐小,天边漏了几线光下来。
陶珑身边的护卫出去看完路况,回来报告,“可以走了。若是现在启程,约莫能在落日前赶到崖州。”崖州,也就是南海巡抚府衙所在之地。
征求了梁椟和王四郎的意见,陶珑立刻拍板决定出发。
*
早在他们来到南海前,崖州这边的掌事就先行向巡抚送上拜帖,是以,修整一夜后,陶珑没有任何耽搁,第二天立刻就带着梁椟和王四郎前往巡抚府衙。
季知礼最厌烦阿谀奉承,哪怕没有陶珑叮嘱,梁椟也不会带任何礼物。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陶珑却带了个不大的礼盒。
来到府衙后门口,他将雯芳手里的盒子看了又看,本指望王四郎能“不识好歹”地问一句,没想到此人当真只管做抽一下走一步的拉磨驴,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