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雀知早有预料,不气不恼;她将紧握的左手手心向上摊开,里面是还没打磨完整仍有些粗糙的贝壳,在烛火下闪着暖融融的光。
骆焰嗤之以鼻:“同一个手段,第二次就不新奇了。这不就是好看的贝壳嘛,难不成靠这个兴我南国。”
“就是靠这个。”谢雀知不容置疑坚定道:“王,中原有丝绸、有茶叶、有徽商晋商,可您南国有什么?”
这话说得可谓毫不客气,骆焰脸色沉了下来,谢雀知看见了当没看见继续道:“南国有海,本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却这么一年又一年被荒废。任何与海贸有关的产业,南国明明都可以做。渔业、美食、客栈,还有螺钿工艺品,可贵国就这么暴殄天物。”她拨了拨手中的贝壳,继续道:“这些贝壳,上百个打磨的成本不过一两金,可以做五十个红木妆奁,而一个螺钿红木妆奁就能在中原卖至少五两金。”
骆焰听到这,眼神右移,是个沉思的状态。这其中确实暴利。
谢雀知见他听进去了,继续循循善诱道:“待东南海港通航后,本宫有把握以明月公主名义推行此类产品,王意下如何?”
骆焰拧眉,沉吟片刻,谢雀知本以为临门一脚即将成事,那人却狮子大开口道:“并无不可,只是本王要与你五五分成。”
不是,凭什么呢?谢雀知刚对他改观,他这一番言论又让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不愧是坐拥江山却越来越穷的南国王,这脑回路果真不是正常的,果真莽夫。谢雀知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提醒:“王,你并未在合作中出力。这个要求是否太无礼了些?”
沉迷书画赏玩的昏君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破罐破摔威胁道:“同意就做,不同意东南海港你也不必管了,好好在宫外府邸安度余生吧。”
这人不讲武德、油盐不进。
谢雀知紧咬下唇,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两人对峙之下,谈判陷入僵局。
“王,该喝药了。”太监细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南国王不耐地应了一声让他进来。
看见那盛着黑乎乎草药的银碗,谢雀知猛地一激灵:“王身体不适?”
“没什么,不过是些调理的中草药罢了。”骆焰好像有些回避这个话题,手却下意识伸向自己略有些稀疏的鬓边,伸到一半感受到谢雀知探究的目光,又放下了。
谢雀知福至心灵意识到:毒药副作用,脱发!
天助我也。谢雀知看骆焰眉头皱成川字,仰头将那碗中的药饮下,随后拿起一颗蜜饯扔进了嘴里。
待他喝完药,谢雀知有意无意提起:“本宫观王发尾干枯毛躁,突然想起来一个养发秘方,按照此秘方,天命之年须发都强劲茂盛。”
骆焰自认是个风雅至极的文人,上朝或是出访必要沐浴焚香,对自己的形象要求很高。听见这话,刚刚聊生意都兴致缺缺的他眼神终于有了兴致,嘴中发苦尚未开口,却用眼神催促谢雀知细说。
“这秘方不仅不苦,而且也有利于强身健体,不过嘛,本宫此行匆忙,并未带上这秘方所必需的那一味中原药引。本想着海路通了之后运来,但王若要本宫赋闲在家的话,本宫不敢抗命。”
听到这,骆焰急了:“你继续做就是了,速速送来!”
谢雀知却并不甘心只有这些,顺势请命道:“若此秘方有用,望王允本宫兴螺钿海贸,强南国国力!”
当着太监的面,骆焰点了头:“若真有用,让你做就是了。”
南国王骆焰此刻心系那个秘方,直觉这方子将救他于水火。便也没有注意到谢雀知刚刚一番豪言壮语并未谈到分成的问题。
谢雀知勾起唇角,虽然过程中多了些意料之外的坎坷,但到底算是达成目的了。
后续虽有这傻子国君反应过来的风险,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就是。
殿中红烛不厌其烦地燃着,却没有一丝旖旎的气氛。
太监左瞅一下右瞟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奉行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原则,心下却不免疑惑。
说夫妻是万万不像的,看这架势,倒像是两国国主在这婚堂里商议国家大计。
不对,他揉揉眼睛再次看向明月公主看去,她又恢复了那个平静贤淑的样子,刚刚那场景仿佛是他眼拙产生的错觉。
对啊,怎么可能呢,一定是看错了,他端起已空的药碗退出殿外,贴心地合上了门扉。
心头事已了,谢雀知终于将目光落到了桌案上的酒杯,主动将两个金杯斟满,将其中一只递给骆焰。
骆焰不情不愿地踟蹰片刻,终于是接了过去,主动举杯:“愿两国永修秦晋之好。”
谢雀知嘴角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眉眼弯弯勾过骆焰手臂:“愿你我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