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文学

第159章 为什么 偏偏是他们（第1页）

侯夫人轻敲一声无人应答，便推开了雕花木门。

书房内，楚逸轩并未如她所想那般伏案疾书。

他独自坐在窗边，半开的窗棂透进一缕秋风，吹乱了他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案头堆满的书册纹丝未动，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

“轩儿！”侯夫人的声音陡然发紧，鲛绡帕子从指间滑落。往日里总爱束着玉冠、腰背挺直的次子，此刻却蜷成一团。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上，像被暴雨打蔫的兰草。

楚逸轩闻声回头，清俊的面容苍白如纸，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他慌忙用袖子去擦眼睛，起身相迎。

“母亲。”他的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嗓音沙哑，“孩儿……正在温书。”

侯夫人目光扫过案上未写完的诗稿和已略积灰的书卷，瞥见残句“人面不知何处去”，又看着他紧攥到骨节发白的手，她不动声色地摆摆手，示意纪嬷嬷退下。

房门“咔哒”轻响，屋内只剩母子二人。

“傻孩子……”侯夫人抬手抚上他的发顶，就像儿时那般，“在娘亲面前，何须强撑？”

这一声轻唤，像是击碎了某种桎梏，楚逸轩忽然微微颤抖，扑进母亲怀中，像个迷途的孩童般轻轻呜咽出声：“母亲。……孩儿……孩儿……”

侯夫人稳稳接住了这个已经高过自己的少年，掌心轻拍着他单薄的脊背：“没事，就算天大的事，有你父亲顶着，有为娘撑着，还有你兄长……”

“兄长……”楚逸轩突然浑身一僵，哭声愈发破碎。

侯夫人眸光微动，却未追问，只是轻轻拉开距离，用绣帕拭去他满脸泪痕：“为娘虽不知你遇着什么难处，但世间万事，终归都有个‘解’字。自己解不了的，便寻人相助；一时解不开的，便交由时间。”

楚逸轩不语，宫宴那夜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宫宴那晚，烛火摇曳，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林悦兮的身影。然而，当他不经意间转头，却撞见了楚逸尘与林悦兮交汇的眼神。

兄长分明站在廊柱阴影处，那双平日里如寒潭般沉静的眸子，在望向林悦兮时，竟掀起了惊涛骇浪。

即便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即便两人都在极力掩饰，可那种刻入骨髓的熟稔，又岂是匆匆一瞥能装出来的？

这些日子，自己陪伴在林悦兮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诚恳笨拙地表达，可换来的，不过是礼貌的微笑与疏离的回应。

自己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眼神，那般温柔又克制，像是春日的细雨，润物无声，却将他的心搅得支离破碎。

自幼与楚逸尘一同长大，他太了解自己兄长。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那日兄长看向林悦兮的眼神，会如此不同。

可命运弄人，他爱上的女子，竟也是兄长心中珍视之人。

若是旁人，他或许还有勇气去争，去抢，哪怕放下书生的矜持，不顾世俗的眼光。可对方偏偏是楚逸尘，是那个在他五岁落水时，毫不犹豫跳进冰湖的人；是那个在他第一次参加乡试前夜，彻夜为他讲解《春秋》义疏的人；是从小到大处处护着他、疼着他的，自己最敬重的兄长。

可如今，这份深厚的兄弟情谊，却成了他心中最沉重的枷锁。

他不能说，不敢说，甚至连痛苦都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只能将自己困锁在这屋子里，独自承受这份无人诉说的煎熬，任由痛苦如毒蛇般啃噬着自己的心。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他的喉咙哽咽，对兄长的敬爱，对心上人的思慕，如同两柄利刃，将他割裂拉扯。

书架上的《孝经》被窗风吹得哗哗作响，仿佛在嘲笑他这个读遍圣贤书的才子，竟连最基础的人伦之道都参不透。先贤早知世间安得双全法，却从未告诉自己，当鱼与熊掌都是至珍至爱时，又该如何抉择。

侯夫人轻抚着楚逸轩，指尖在他束发的玉冠上顿了顿，终究忍住没有追问。

她只是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湿意，声音如春风般和煦：“傻孩子，世间万物，眼见未必为实。多出去走走，或许会有不一样的领悟。”

楚逸轩垂眸不语。

“过几日醉仙楼的经筵辩论……”侯夫人正要再劝，忽然听到廊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沉稳有力的步伐，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般精准，透着玄铁战靴叩击青石时特有的清响。

楚逸轩浑身一僵，迅速从母亲怀中直起身子，广袖慌乱地抹过眼角。

“母亲又在偏心。”楚逸尘推门而入，唇角微扬，目光在弟弟泛红的眼尾停留一瞬，故意怨道，“都要参加殿试的人了，还这般撒娇，莫不是临考怯场，要母亲哄着才肯读书？”

侯夫人立刻护犊子似的把楚逸轩往身边一揽：“我就疼轩儿怎么了？”她佯装板起脸，眼角却漾出笑纹，“他是我心尖上的宝，便是再大的人，在母亲跟前也能撒娇。哪像你——”她倏尔板起脸，指尖戳向长子的胸口，“整日跟你父亲一般舞枪弄棒，宫宴上玉筝公主那般示好，你为何装聋作哑？”

楚逸尘无奈地扶住母亲的手：“母亲又拿儿子寻开心，儿子军武繁忙，哪有心思。。。。。。”

“忙？”侯夫人截断话头，“当年，你父亲待我，边关战报连连，都没耽误他一日三封家书！明年开春便要弱冠了，你这铁树，也该开开花了！”

“母亲！”楚逸尘耳尖微烫，下意识抚向心口。

“兄长哪里是铁树，分明是棵雪松，不过是被积雪压着，让旁人瞧着冷罢了，待开春便又是另一副模样。。。。。。”

“这会子倒有力气说我了？”见身旁之人终于开口，楚逸尘伸手揽过母亲的肩，又用指尖敲了敲楚逸轩的脑门，打趣道，“母亲放心，等逸轩高中状元，孩儿定亲自为他操办婚事，娶个最贤淑的弟妹回来！”

侯夫人慈目笑道：“以后的事不急，过几日，你先带轩儿先去文人雅集吧，陪他好好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