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商场挂出各种各样的促销横幅和易拉宝。人头攒动,温尔经过商场的时候有些轻微的呼吸困难,她一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下午五点过,展区验收结束,温尔从工作人员的后通道走出来,穿过连接商场的长廊。冬日的傍晚,天黑得快,地下停车场灯光偏冷,通道尽头的感应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被点亮的一串星星灯。
她今天开了前两天才从店里提的新车,停在B区靠墙的位置,和A区隔一个柱子,离电梯不远。经过A区残障车位时,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
然后停住了脚步。
那瞬间其实她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的轮椅有点眼熟。
轮椅边,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人正在做车门旁的移位,双腿斜搭着,一手拉着驾驶座车顶的把手,一手撑着轮椅坐面。那人的动作很熟练,只是肩膀微微一晃,像是没算准力道和距离,整个人在下一秒失了平衡,落在了地上。
金属擦地的声音不大,但她听得很清楚。
温尔毫不犹豫地快步走过去,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脸:“谢丞礼?”
男人愣了一下,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一瞬,仿佛有一道风从深冬的车库尽头掠过,又落在两人之间,吹远了女孩轻声的那个名字。
“你怎么在这?”他扬起头问,声音不高,心心念念的人忽然从天而降,饶是一向冷静自持的谢丞礼也藏不住意外的惊喜。一瞬间,他甚至忽略了自己正坐在车门和轮椅夹角的地上。
温尔蹲下来,伸手扶住他面前的车门,顺手稳住他身体侧倾的方向。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了一眼他的手臂和膝侧,确认没有擦伤或磕碰,才开口:“摔疼了没?”
话出口,她自己都一怔,这话一般是眼前的人从小问自己到大的话。如今也算是风水轮流转。
“还好。”他声音还带着没消的惊喜,“没摔实。”
温尔点点头,轻声道:“来,拉我手。”
谢丞礼犹豫了一秒,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尔不算力气大,但动作非常稳,知道发力点在他肩下侧,一边托着他起身,一边将他另一边轮椅挪动了一点,腾出足够回坐的空间。
几秒钟后,他重新坐回了轮椅上。
她松了一口气,站起身,看他用手拎起两条腿依次摆好后,把他掉落在地上的小盒子拾起来,放在他腿上。
空气短暂地安静下来。
谢丞礼靠在轮椅里,侧头看了她一眼:“你在这附近做什么?”
“展区验收刚结束。”她回,“我过来取车。”
他“嗯”了一声,没有接话。温尔也没有再多说,只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轮椅。
那不是她熟悉的那一台。材质偏轻,轮圈更有设计感,靠背比他以往在公司用的更低一些,靠背半弧,似乎是做了特殊护腰处理。
不过是银灰色,视觉上更轻盈,没了之前的沉闷和厚重感。
她没忍住问:“换了新轮椅?”
谢丞礼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看:“早就定了,今天不在公司,就没用全黑的。”
她点点头,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有点发怔。明明只是十几天没见,眼前的人看上去气场都有些不一样了。
她收回视线,随口问道:“你轮椅这么多款?”
谢丞礼像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推了推轮子,像是要往车边挪,温尔立刻伸手帮他拉大了车门的角度,顺手扶住车顶边缘,问:“你打算去哪?”
“附近有个工作室,我过来拿东西。”他说,“现在就回家了。”
温尔没说话,只微微侧身,等他再次成功转移进车里。率先伸手按下按钮,把轮椅的两个轮子拆卸,然后拎起轮椅架子,依次递给谢丞礼,看着他在副驾驶把轮椅收纳好。整个过程动作利落,像是习惯了许久一样。
谢丞礼心下一惊,诧异她居然知道自己的轮椅如何拆卸,但没多说什么。
车门关好后,两人站在车边,都没有急着离开。谢丞礼靠在驾驶座里,侧头看她一眼。
女孩今天穿了很素的灰色长大衣,白皙的脖颈上围着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眼下看起来有些淡淡的倦意,却掩不住眼神里的亮光。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下来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温尔看着他,语气柔和:“我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