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拍照,只将它留在那里,小心地把爱送回三年前那个低落的谢丞礼身边。
十点四十,她结束参观,带着一份资料和几张照片打算开车回办公室。窗外寒意愈深,呼吸都有了白雾。她靠在车窗边,手机上弹出会议提醒。她迟迟没有点开,手轻轻盖住口袋,像是还停留在刚才那一整面墙的前面。
她知道,他来过。
在他躲着自己的时候,他一个人努力了很久。
——
中午一点四十,谢丞礼到了南城区康复中心。
他没提前通知,也没安排随行。只叫江屿等消息,出门前江屿递了份资料,是公司外部投资计划中涉及的辅助康复产业链梳理,他看了一眼便收好。他自己下了车,这次转移地十分顺利。
接待前台一眼认出他:“谢先生?您是来找李总的吗?”
“不是,下午和黄主任约了。”他声音不高,却冷静。
前台叫来一个护士领着他从中厅进入电梯上楼,路过数个展室和模拟体验区域。通道尽头,他瞥见那面熟悉的留言墙,推动轮圈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是休息区,里面是留言区和自助康复体验,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护士客气地说。
“不用了。”他截断,“我自己过去就好。”
护士点头离开。谢丞礼推着轮椅往留言墙方向转去。
这地方他来过无数次。他最初做康复训练的几个月几乎是每日一练,从训练器械到辅助厨房,从斜坡、杠铃、站立架再到辅助马桶和起立床,几乎全都摸过。但他很少停在这面墙前。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属于写几句话就能鼓励到自己的人。
他之前留的那张便签,是某次治疗后,治疗师让每个人写一句“你此刻想对自己说的话”,那天他其实并不想配合,却又不愿违逆徒生事端,于是随手写了:“习惯以后,似乎也没那么糟了。”
写完他就走了,也从未再去看它有没有被扯掉。可今天,他却鬼使神差地再次停在了那一整面软木板前。
他记忆力极好,一眼就看到那张便签还在。
他记得自己用的便签颜色,是米黄色,左下角折了一点。现在它被抚平了。那张纸仍在原位,但角边被轻轻压实,边缘整整齐齐,像是有人很仔细地,认真地摸过它。
他心跳缓了一瞬。
他转动轮椅,缓缓靠近了一些。就在那张便签右侧位置,一张粉蓝色的新便签贴在边上,两张便利贴并排贴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字迹笔锋飒爽,十分漂亮。
“我因爱你,而感到被爱。——尔尔”
他看了许久,眼神没有移开。那一瞬他什么也没想,仿佛整个人都静了下来,像坠入不见底的水潭,身边一切的声音光线,思维意识都远了,只剩心跳一声一声地敲在水底,敲得他鼓膜发疼。
她来过。
而且看字迹是刚刚来过。
前台的两人随口闲聊中的“年轻设计师”,果然是她。
谢丞礼坐在原地,没有动。
整面墙前没有别人,工作日的康复中心的下午人不多,偶尔有人路过,也只是走过,没有注意到他。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康复中心的暖风带来的干燥。
他伸出手,想去摸那张纸,又收回来。他怕一碰,就会将那份小心珍贵的爱意弄皱。
他想起前不久的那天晚上,地下停车场,温尔站在他车门外,说的那句:
“还有三个月,就不等你了。”
她在等他。温柔,善良,漂亮,事业有成的,只有二十多岁的温尔,这样真挚炽烈地喜欢着自己一个残疾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配不上她的残疾人,至今为止,给出的回应只有沉默。
谢丞礼闭上眼,坐在那里,深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