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衣帽间,他忽然一眼瞥见最边上的一个陌生的挂袋。似乎是他从医院带回来时,江屿临时挂上的。
他按下衣帽间自动升降挂杆的按钮,打开袋子,是一整套灰蓝色西装。
谢丞礼停顿了一下。手指落上去,拇指蹭着衣领边缘那一小段不易察觉的内缝收针。他立刻知道,衣服是她做的。
只有她会在这种地方花心思,坐轮椅的衣物收腰线向后调了,口袋的位置也挪了,垫肩稍薄,裤子后腰稍长。外人看不出,但穿在他身上就是合适的。
他双手撑住膝盖,垂下了头,像打了场败仗的将军。
温尔最近这段时间也没没再去过凌瑞,没什么需要去凌瑞的工作了。所以她也没有再找谢丞礼,连一条消息都没有发。不是生气,也不是失望,只是她作为追求者,总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但也没有当逃兵,只是把靠近的脚步,收得更小心了一点。
项目进度吃紧,冬残奥的系列收尾后,温氏旗下的快消品牌下一年春季的样衣正在集中调整。温尔每天都在画稿、跟样板师傅改线型、拍模特图、做色料搭配、车样衣,有时候回家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只是偶尔放空的时候还是会想他。
黄姐问她:“你是不是最近气色不太好?这小脸蜡黄。”
她没说不是。只是抬头笑了笑:“这阵子有点失眠。”
黄姐叹气:“你这年纪,正是该睡好觉的时候。”
“嗯。”她答,“过段时间打算找个中医调理一下。”
黄姐没多问,转身和品牌部大战八百回合。温尔却拿着画笔在原地顿了顿,忽然有点想喝一口温热的抹茶拿铁。
晚上回家时,温尔回家发现抽屉被家政打开过,里头的草图本被拿出来擦过灰。她顺手打开看了看,最上那一页停在一条男士裤型改良图上。
她把它抽出来,叠成四折,放进另外一个抽屉。旁边放着她写给谢丞礼的那张纸条的另一张草稿。
上面写着:“冬残奥会,三月初开幕。”
她没有把这张撕掉。摆在显眼的地方,随手收拾整齐了。还有四个月。
她不是一个会吵的人,从小就不是。小的时候,她对温辞或者谢丞礼生气了,也只是不说话。生气不哭,难过也不吵闹,只是把嘴唇抿得更紧一点。
还要被温辞笑着说“我可不敢惹我妹生气,怕她变成英国佬。”
温尔知道自己总是心软的。这不算优点。
傍晚,温辞来家里吃饭。饭桌上聊起温尔工作,温辞问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没去过去凌瑞那边了?”
她夹菜的动作停了停,语气平淡:“我在忙你给我的快销项目春季新款,和凌瑞不是合作的项目当然不会去凌瑞。。”
“你打算等他开口?”温辞看她。
她摇头,语气很笃定:“他不会开口的。”
“哈?”
她放下筷子,擦了擦手指上的油渍,说:“我其实想了很久。小时候,确实是我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哥哥。但长大之后,也没把他当过哥哥。我很清楚,他跟你对我不一样,但他似乎觉得是我误解了。”
“他找借口,怕拖累你。”温辞一针见血。他早就知道谢丞礼喜欢自己妹妹,温尔的成人礼上,他提前三个多月在温辞身边旁敲侧击打听温尔的喜好,最后似乎是定了一条红宝石项链。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送。
“嗯。”她点头,“所以我就先把自己的事忙明白,争取给你的季度财报添上浓墨重彩得一笔。”
“那你现在的状态代表什么?”
温尔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代表我在等他过完自己那道坎。”
“等他过来后呢?”
“那就皆大欢喜。”她笑了笑,“过不来……我也不会怪他。”
饭后她收拾碗筷时,从厨房窗户望出去,天已经全黑了。她把剩下的抹茶粉收进罐里,封口时手指沾了一点,她低头舔了舔。味道有点涩。像是出国前那个她一直藏着没能开口的夜晚。
她很小的时候听妈妈说过一句话,人最难回报的,是无条件。可她做了那么多才不是无条件,她没那么伟大,她想要喜欢人的爱。
但谢丞礼的无条件,她好像有点无法回报。资源的倾斜,工作的指引,还有为了让她自由的沉默。
所以她才不逼他了,要不,显得她不懂事似的。
那天晚上她没开灯。坐在书桌前,把所有设计图的边角剪整,剩下最后一张,剪错了。她拿胶带粘回去,一次没粘好,贴得歪歪斜斜,像两个人之间总也修不齐的那道缝。
出院后一周,谢丞礼没有再提过温尔。她的离开,像从他生活里被拿走了一支无关紧要的签字笔。
白天处理事务照旧,邮件回得干脆、会议照开不误,没人看出有什么不同。甚至连江屿和秘书办闲聊时都悄悄说“比刚住院前工作效率还高”。
只有他自己知道,夜里关灯之后,他有多少次坐在床头,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