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好要不要今晚重新翻出来看一眼,所以没有立刻动,只是靠在沙发里发呆,眼睛看着窗外的夜色发散。对面楼有一户亮着灯,隐约能看到窗里人影晃动,好像是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
温尔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夏夜。她蹲在谢丞礼家的门口等他。那时候她还没长到他的肩膀,他出门替谢阿姨浇花,看到她,问她来干什么。
她说:“我想吃你家阿姨做的藕汤。”
他说:“你妈今天做了可乐鸡翅,我妈跟我说了。”
她不服气:“我还是想喝藕汤。”
谢丞礼笑着把她拉起来:“走吧,喝完别说是我拐你来的。”
那年她十三岁,他十九岁,从美国大学回来的第一个暑假。
她一直觉得自己小时候对谢丞礼的喜欢,掺杂着一点仰慕,又一点拧巴的依赖。明明他是邻家哥哥,却总给她一种让人安心的靠山感。兴许是他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哥,所以不像温辞那样对自己有什么说什么。
而现在,她重新见到他。沉默着坐在轮椅上的人,像是被山火吞过,留下一座烧焦但挺拔的影子,细看怕是一片废墟。
她不是不能接受他变了。只是还没来得及习惯,那个身影就真切地出现在她面前,带着疲惫和沉默,甚至多了她不熟悉的陌生。
她从沙发上起身,走去厨房烧水,准备泡一杯薄荷茶。灶台上摆着温辞提前送来的整套餐具,一丝不苟地整齐。连茶杯都是她在常用的牌子,只不过换了蓝色釉面,杯沿带一道淡金色边,握在手里看上去暖洋洋的。
抱着杯子回房,从行李箱底下抽出那只压得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坐在床边,指尖摩挲着封口,没有立刻拆。
这是四年前写的信,她当时二十岁。
刚从大一搬去巴黎不久,语言不熟,课程密集,一个人住在小公寓,晚上失眠,半夜做梦梦见谢丞礼在篮球场上摔倒,她惊醒了,坐在窗边哭了一会儿。
第二天她写下这封信。信纸有点薄,上面写着几句她现在觉得羞耻的开头:
“谢丞礼,你是不是故意不理我?我不是小孩了,你别把我当拖油瓶。”
后面还有:
“我梦见你受伤了,醒来发现自己哭得一塌糊涂。”
她叹了口气,轻轻把信纸放回去,没有继续看。有些话,只能写在当时。现在拿出来,甚至连羞耻都来不及,只觉得隔了一整个时代。
门铃忽然响了。
她吓了一跳,放下茶杯走去开门。门外是物业管家。
“温小姐您好,有您的文件签收。”物业管家举起手里一个长条形的牛皮纸筒。
她接过道谢,关门时还愣了一秒。拆开一看,是从巴黎那边寄来的画稿集。翻了几页,看到其中一页的角落上,被她自己画上了一行小字:
“男装概念设计(xcl)。”
不记得什么时候写过这行字,但看字迹,是自己没错。字写得又快又浅,像是不敢让谁看到,又忍不住想留下一点证明。
温尔坐回床上,抱着画册,有点冷,拉过薄毯盖住腿。
手机响了一下,是温辞发来的消息。
【别忘了明天来设计部露个脸,我跟副总说了。】
她打了个“好”的字,又删掉,换成“嗯,没问题”。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按。
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了。
她靠在床头,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谢丞礼会不会,其实也不记得她了?
不是不记得名字,而是不记得她七八岁时看了偶像剧总说要嫁给他;不记得高考那年她偷偷在他笔袋里塞的幸运符;不记得她十七岁生日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发信息的人,说:“下次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先自己开蛋糕,别等我。”
她忽然鼻子有点酸,伸手去摸茶杯,一口喝下去,才发现早凉了。
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闭着眼睛告诉自己:“没关系,总归现在又在同一个城市了,总归会好起来的。”
但心口却空落落的,像刚下飞机时耳朵嗡嗡响,气压还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