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凌瑞总部的一块展示区的无障碍通道出了一点结构问题,是温尔第一时间发现的。
“这地方坡道不够缓,轮椅下滑会冲出去。很危险。”
她说这句话时语气不重,还带着点笑意:“谢总用得不多,但毕竟是冬残奥服饰展览的预热,参加展览的参观者出什么事就不好收场了。”
他在她身后,看着她一边弯腰测坡比一边记笔记。阳光把她的鬓发照得发亮,后颈一小段皮肤被衬衣领口勾住,细细的白。他那天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到办公室后把人事那边的布展装潢反馈改了备注,“优先”。
他不是不记得,只是刻意不去想。看了眼时间,打起精神伸手去摸轮椅坐垫下挂的小包,拿出夜用纸尿裤和处理垫。手伸过去时指节轻轻一震,抓了空。他低头看,是备用收纳格脱线了半截,包体滑了出来。
他迟了一秒才弯下腰,拽住包带。然后很小心地整理位置,双臂发力,把包挂回原位。动作过程里,他的额角渗出一层薄汗。
他想,温尔在的话,会不会轻声问:“需不需要我帮你扶一下?”
他一边动作一边耻笑自己痴心妄想。
这样的来回反复和念念不舍,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她留的纸条。那张被他夹进书页,本已经放在书架上的纸条,但后来总拿出来看,就索性放在每晚都能触目可及的地方。
他清楚那张纸上的字长什么样。那“没有误解”四个字他能背。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会困在这四个字里。看着温尔和其他男人迈入她本该拥有的,完美的,被人完全而珍重守护的爱和生活。
凌晨一点,他还没睡着。耳边没什么声音,手机扣在枕头边。他转身,扯住床边的栏杆坐起靠在床头,打开屏幕。点进微信,翻到她的头像。没换照片,没发状态,连朋友圈都是一片空白。
他想打字,想问她:“最近过得还好吗?”或者,“衣服我收到了。”
但最后,他指尖停在屏幕上,一动不动。然后,退出界面,锁屏。
他不能发。发了消息,就等于把她从退后的安全地带和以后的好日子里拉了回来。
那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她不该等一个,一辈子都要坐着,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身边的要垫着护理垫穿着纸尿裤,每次出门都要带药和备用裤子的男人。他闭上眼,指腹收紧,死死捏住被角。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是残疾人。
他悲凉地想。
到如今这个份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
不能说他狠心,他太明白,温尔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爱,不是和一个残疾人日常琐事的消耗。他不想两个人因为相爱在一起,却被琐事把爱消磨殆尽。
他害怕三五年后,温尔看他哪怕有一丝嫌弃和失望的眼神。
终生的残疾是一场不能投降的战争,他在康复中心曾经旁观了一对恩爱的夫妻。男人和他受伤的时间相近。
在复健中心的三个月,这对夫妻从恩爱不疑,到互生怨怼,直到最后一次,那男人弄脏了自己的妻子,两人再也无法继续曾经的感情,爆发的剧烈争吵,谢丞礼在隔壁病房都听的清清楚楚。
残疾的生活是没有童话的。王子如果是截瘫患者,白雪公主大概宁愿被后妈毒死。
他当时认真地想。
天亮前,他做了个梦。梦里她蹲在轮椅边,帮他理衣服,动作很轻。她没说什么,只是把他的西装领子翻过来拍了拍,狡黠地笑着说:“这个下摆要改一点,下次本知名设计师再给你做个新款,算你内部价~好不好呀?”
他在梦里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什么,就醒了。
醒来时,天刚蒙亮。轮椅还靠在床边,那件她做的西装披在椅背上,睡前他没有挂回衣帽间。
他看了它一眼。没再动。
午后温度升高,办公室里开了风。谢丞礼坐在落地窗前,照例处理批件。
他今天状态并不差,会议节奏跟得紧,语速也略快,审批文件审得细致到苛刻。甚至品牌部那个节奏表他只扫了一眼,就指出了主推节奏和前置样衣交期对不上的问题。
江屿留意到,他桌上那瓶没拆的润喉糖今天被打开了。谢丞礼极少碰甜食,哪怕嗓子哑也通常用温水解决。今天却一整天都在含糖,很奇怪。
下午三点,温辞打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