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才七岁,被关在地窖里三个月。”李锦期继续施针,“他们用铁链锁着我,每日只给一碗馊粥。”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但我记得阿兄说过,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所以我没死,我等到了我阿爹砍下他们的脑袋,为我报仇的时候。”
阮流筝的眼泪终于落下,砸在锦被上,晕开一片深色。
“丞相大人早已准备好了证据。”李锦期收起银针,“若是大人早些恢复,丞相大人便会呈交御前,届时不出几日,定会还大人清白。”
“现在,”李锦期眼疾手快,一针飞过去,阮流筝顿时沉沉的歪头睡去,李锦期一手扶住阮流筝,一手轻轻拔出那根银针,“大人再睡个回笼觉即可。”
“睡吧,大人,睡醒了,再去想以后的事,忘记那些不好的回忆吧。好生休养,小女告退。”李锦期轻轻的为她盖好被子。
再蹑手蹑脚的走出门去,门外琼枝等在一旁,见李锦期出来,便将她引到煮药处。
那处小厨房没人,只有一个煎药的炉子,李锦期让那位看火的小厮下去了,亲自守在那里,眼下四处无人,李锦期这才放松下来,紧紧的捂住心口。
窗外惊雷炸响,照得李锦期面色煞白。她怔怔望着掌心不知何时掐出的月牙痕,心口那抹刺痛忽然尖锐起来。
李锦期低头搅动药汁,汤面映出她微蹙的眉——心口那抹莫名的刺痛,究竟从何而来?
初夏的浅风裹着潮湿水汽漫进窗棂,檐角残雨滴答坠在青石板上。李锦期一缕鬓发被薄汗黏在颊边。烛火将她迷茫的神情映得忽明忽暗。
萧长敬负手立于廊下,深蓝色锦袍上的银线纹在初光照中泛着冷光。颜晞端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石凳上,指尖轻叩青玉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世子殿下。”她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我有事相询。”
萧长敬眉头微蹙,目光仍锁着李锦期离去的方向:“讲。”
“关于陶陶的事。”
萧长敬倏然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凉风。他撩袍落座,眸色深沉如墨:“说无妨。”
颜晞将茶盏轻轻一推:“若我所猜不错,陶陶的心上人,可是那位乌居使君?”
萧长敬指尖一顿,不置可否。
“近日坊间传闻,我也略有耳闻。”颜晞唇角微扬,“只是世子殿下素来疼爱陶陶,想必比我更清楚其中蹊跷。”
萧长敬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刚及笄的少女——明明生得娇憨可人,此刻眼中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
“使君当真配得上陶陶么?”颜晞忽倾身向前,鬓边珠钗轻晃,“乌居使团来昭唐,总不会真是为研习风土人情吧?”
萧长敬指节叩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继续。”
“陶陶离京四载,归来不过数月。”颜晞指尖蘸茶,在石案上画了道水痕,“这些日子她出过几次门,见过哪些人,世子殿下难道不比我清楚?”
她忽然抬眸,眼中精光乍现:“陶陶何等聪慧,若非有人刻意为之,怎会短短时日就情根深种?”
最后一滴茶水坠地,溅起细小水花。颜晞狡黠一笑,天真无邪:“您说是不是,萧世子?”
萧长敬指节轻叩青玉茶盏,盏中残茶映出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世子殿下。”颜晞忽然将茶盏往案上一搁,发出清脆的“铮”声,“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有些人。。。”她指尖轻点盏沿,“沾上了便是甩不脱的麻烦。”
萧长敬眸色一沉。
“乌居人的确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颜晞执壶续茶,水线在空中划出银弧,“他纵使是情深似海,又岂会为个异国女子放弃祖庙祭祀?”茶汤注满时,她忽然抬眸:“门当户对四个字,我就不必再多言了吧。”
青瓷盏与紫砂壶轻轻相碰,发出“叮”的脆响。
“与其在异国寄人篱下。。。”她忽然将半盏冷茶泼在石阶上,“哪有在故土逍遥自在来得痛快?”
萧长敬霍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在石桌上铮然作响:“那陶陶就劳郡主费心了。"他转身,衣摆如墨云,“本世子还有事,先告辞了。”
“世子殿下慢走不送~”
颜晞笑吟吟目送他远去,待那抹墨蓝色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眼底笑意瞬间凝结成冰。
商时序。。。你既要杀她,又何必作那副深情模样?
她忽然抬手将茶具尽数扫落,碎瓷声中,一抹冷笑浮上唇角——好在陶陶已经忘了那人,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廊下传来更鼓声,颜晞理了理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皱褶,转身往后院行去。
陶陶那般好的人,对上谁都是对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何必要一个图她性命的异国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