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凝滞成冰,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始终不见叶家任何人影。
倒是霍骁的身影像枚固执的钉子,每隔几日就钉进这间惨白的屋子。
他总提着沉甸甸的燕窝礼盒与进口保健品,却从不与病床上的叶君封搭话,只是立在窗边,将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目光穿透川流不息的街道,落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远方。
斜阳透过百叶窗在霍骁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他已经枯坐了整整三个钟头。
霍母将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柜,果肉沁出的汁液在瓷盘里凝成琥珀色的珠。
她望着儿子笔挺却僵硬的背影,又瞥向床上形销骨立的叶君封。
中年男人凹陷的眼窝里,盛满与窗外暮色同样浓稠的死寂。
"别等了。"霍母凑到儿子耳畔,羊绒披肩蹭过他紧绷的肩线,"你清楚叶栀之不会来的。"
自从那日儿子剖白的话语像利刃划破平静,她便再也不敢触碰那个禁忌话题。
此刻望着霍骁眼尾蔓延的血丝,还有下颌新冒的青茬,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熟悉的儿子,竟生出几分陌生的偏执。
霍骁缓缓转头,目光如淬了冰的箭。当"之之心软"四个字从他齿间滚落时,霍母浑身一颤。
这个带着少年气的昵称,竟从向来冷硬的儿子口中说出,恍若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回响。
她正要开口,却见霍骁已盯着墙上的挂钟,在秒针划过整点的刹那,转身大步离去,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病床,惊起一阵细小的尘埃。
霓虹初上时,霍骁的玛莎拉蒂在城市腹地漫无目的游弋。
仪表盘幽蓝的光映着他的脸,后视镜里晃动的街景支离破碎。
直到某个急转弯,那个纤瘦的身影突然撞进视野。
垂落的发丝在风里扬起熟悉的弧度。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青,引擎轰鸣声中,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
在遇到霍骁之前,今晚的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叶栀之蜷缩在沙发上,裹着的羊绒毯早已滑落,只对着落地窗外的白晃晃日头娇嗔"要被晒化了"。
彼时秦泽正将冰西瓜切成小块,用温热的掌心将果盘推到她手边。
这场回秦宅的邀约像枚扎进绸缎的细针。
今天她要以儿媳身份踏入秦家。
虽然已经跟秦泽结婚了,但毕竟俩人才认识几个月。
作为演艺圈摸爬滚打多年的演员,她曾在镜头前对着陌生戏骨唤出千百声亲昵的"爸妈"。
此刻却在玄关处攥紧珍珠手包,指尖沁出的薄汗晕湿了包扣。
叶栀之垂眸时,正撞见男人半跪在地毯上的身影。
他解开衬衫最上方两颗纽扣,露出劲瘦的喉结,健身时能轻松举起百公斤杠铃的手臂,此刻却像捧着易碎的琉璃,将她穿着白袜的脚踝托在掌心。
黑色衬衫下紧绷的背肌随着动作起伏,修长指节笨拙地扣着玛丽珍鞋的珍珠扣,倒衬得那抹温柔愈发惊心动魄。
当男人仰头询问松紧时,叶栀之忽然读懂了胸腔里翻涌的不安。
镜头外的"爸爸妈妈"会在导演喊停后卸去妆容,而真实世界里的长辈眼中,流转的是比聚光灯更灼热的期待。
那些被童年阴影冰封的渴望,在对方递来的温热汤羹里,在关切的嘘寒问暖中,化作涨潮的海水漫过心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