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没有名字——更准确的说,没人记得他的名字。
江奕意识到这件事,心里忽然堵得慌。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别人眼里就只是个“哑巴”而没有名字。
江奕第二天晌午又出了门。
李桂兰则拿起农作工具,下地去了。她嘱咐江奕买完酒就赶紧跟着去下地忙活忙活,把土松了,就可以种点儿白菜去卖。
江奕答应着,转身去了昨天去的小卖部。
买了两瓶啤酒回来,经过一条小河时,江奕一转头,在河边看见了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瘦瘦小小的一个,蹲在河边洗着衣服。河边风大,吹得那一头略长的头发跟着河边芦苇一起摇摇晃晃。
他穿得很少。洗着洗着,打了个喷嚏。
江奕抬脚从坡上滑了下去——小路和河边之间有个坡。
他跳了几步,走到这人身后,笑吟吟地叫他:“小孩!”
洗衣服的小孩两肩一抖,转过头,看见他,一双乌黑杏眼顿时一怔。
“这么巧,”江奕笑着说,“怎么大冷天的,还来河边洗衣服?家里没热水吗?”
小哑巴沉默一会儿,扭回脑袋去,又吭哧吭哧地搓衣服。
江奕探头一瞧,见他手上已经全红了,指尖冻成了血色,在冷水里哆哆嗦嗦的,却还是不断地搓着衣服。
江奕皱了皱眉。
他放下啤酒,在小哑巴身边一坐。
小哑巴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转过头,不解疑惑地望着他——大概是从来没人这么亲近他,他不太理解现状。
“我吹吹风。”江奕说,“河边风景不错。”
小哑巴:“……”
小哑巴不再理他,又低头刷刷地洗起衣服。
江奕转过头,偷偷地看了他几眼。小哑巴今天身上没有泥污,干干净净的,被河风吹得鼻尖和耳朵都红成一片,不红的地方又惨白得没多少血色,整个人瘦得像一把小骨头架子。
他身上衣服很旧,旧得发黄,但都是太过宽松的旧衣服。他本来就瘦得营养不良似的,形销骨立的,衣服往上一套,有种硬装大人的可怜滑稽感。
估计衣服都是家里大人剩下的。
他的袖子都挽到胳膊上头了。
小哑巴用力吸了两口气,又咳嗽两声,好像快感冒了。
江奕沉默一会儿,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手一扬,扔到小哑巴头上。
小哑巴一抖,抓着衣服一抬头,一脸错愕地看向他。
“穿多了,有点热。”江奕说,“你先帮我穿吧。”
“……”
小哑巴皱起眉,更不解地看着他,眼睛里还有些戒备——江奕不太懂他戒备什么。
后来他猜测过,估计小哑巴是被人欺负惯了,所以哪怕受了好意,也下意识地会怀疑这人会不会是在给他下套。
江奕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哑巴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吗?”
小哑巴还是摇了摇头,他又比划起来。可是指天指地的一顿比划下来,江奕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眼神迷茫。
小哑巴又用力比划了一顿,江奕还是没看懂。
小哑巴叹了口气,一脸落寞地收了手,不再比划了。
“……抱歉啊,”江奕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笑着,“我这人,脑子不太好使……总之,你是有名字的,对吧?”
小哑巴神色有所缓和,朝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