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破旧公车三小时后,他们到火车站去转绿皮火车。从绿皮火车上下来,又转了四小时公车。下了公车,李桂兰又抓了辆马车。
被抓的是一个黢黑的老头。他驾着一匹马,后边驮了一车茅草。李桂兰幸运得很,老头正好是他们要去的村子里的原住民,愿意顺路驮他们过去。
这一路颠簸,江奕都要被身上三个重包扯散架了。他把包往后头车上一扔,扶着他老三弟弟的婴儿脑袋,往茅草垛子上一躺,发出一声长长的吁叹。
江雨也往他旁边一躺。
江奕躺在茅草上,随着马车颠簸,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缓慢地向后飘。
李桂兰倒是闲适。她把包一放,挨着茅草垛子,迎着风,和马夫老头有一茬没一茬地聊起了天。
李桂兰问他,知不知道江胜国。
“啊,老江!怎么不知道。”马夫说,“你去找他?你是他亲戚吗?”
“是啊。”李桂兰说,“我是他大哥媳妇,来投奔他。他大哥前几天出意外死了,从前他还活着的时候,就一直跟我说,哪天要是出意外,就去找江胜国。”
马夫突然不说话了,他“嘶”地吸了口凉气。
这声“嘶”很吓人,像老中医把脉的时候突然叹了口气。李桂兰立马紧张起来,小声询问:“怎么了?”
马夫抹了一把脸:“没事,就是不太好说。”
“您说,”李桂兰忙说,“没事,您直说就行。”
马夫犹豫片刻:“江胜国……原来是有媳妇儿的,现在离婚了。他没有孩子,跟媳妇儿结婚了好几年,半个种都没留下。因为这个,他对他媳妇儿又打又骂。”
“他媳妇也是个脾气烈的,俩人互相打,还动过刀子,打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他俩那简直是一对冤家路窄的仇人。”
“后来因为生不出孩子这事儿,他媳妇儿硬是往家里带回来一个大夫。大夫摸了脉以后,说是江胜国种儿不行,跟他媳妇没关系。”
“江胜国气得动手要打大夫,被他媳妇儿拦下来了。江胜国气不过,后来又去找了好几个大夫,可每个大夫都这么说。江胜国还不信邪,都跑到县城里看病去了。”
“后来,找了医院里的专家看。”马夫说,“看出来的结果,都是江胜国自己种儿不行。”
“这事儿一出,他媳妇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当场就把他好一顿埋汰,还站在家门口叉着腰骂了他三天三夜,最后跟他离婚,去隔壁村子改嫁了个人。改嫁没多久,那家人就生了个大胖闺女,给他媳妇高兴的,又跑到老江家门口,叉着腰笑话了他三天。”
江奕:“……”
“这事儿以后,江胜国就变了。以前还算挺豪爽一个人,现在成了个闷头闷脑的酒蒙子。他不怎么出门了,天天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出门也只是买酒,跟村里人也半句话都不说。”
“你要是投奔他,就小心点吧,大妹子。”马夫说,“顺着他的脾气去。”
李桂兰沉默了。
她好久都没出声。江奕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她眼神里难掩慌乱,两只手扣紧马车板,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江奕又转回脑袋。怀里的小婴儿被颠得不耐,在他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江奕半点儿不想哄,随他哭去。他躺在茅草上看着倒退的天,觉得人生已经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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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马车赶到了江胜国家门口。
李桂兰忐忑地上前去,敲了门。
连敲了好几下,里面都没反应。
江奕把东西一件一件从马车上卸下来,扭过脑袋看了眼。
李桂兰还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