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初遇上的人太好,反倒让立志不相信任何感情的六尾赤狐感觉有些不真实。
步天歌却无心理会雪国太子的复杂思绪,依旧平静道:“留你作甚?我又不是李剑仙,对狐狸没有特殊癖好。”
这倒让沉醉有些好奇了,“那你为何救我?”
素来对万物冷漠以待的步天歌竟是沉默了片刻,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如果当今玄门掌门不是我,你不会问这样的话,他们也不会来赌这一遭。”
这一刻,沉醉忽然明白了步天歌被咬时为何不躲。
玄门操守天下皆知,那些世家大族按理说绝不敢打玄门掌门主意。可他们还是赌了一把,因为这一代玄门掌门是步天歌。
他的外公邀剑客,是人族传闻中的天下第一伪君子。
这些世家赌的是,身上流着虚伪之血的他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就连沉醉自己也是,他原不该怀疑步天歌。可是步天歌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想到了步邀莲,也想到了同样出身玄门的陆问。
这两个打上了玄门标签的名字,令他没办法卸除防备,让这个人触碰自己。
沉醉见惯了白辰和李无名,原以为人与妖的信任是很简单的事。亲身经历了才发现,这竟是那么困难。
步天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他是罪人之后,所以经不得瓜田李下,交不得朋友兄弟,走的每一步都必须无懈可击。
就连去救一只被困的狐狸,也只有受伤流了血才会被信任。
而他在继位之时就已接受这些现实,如今只道:“失信于天下,三代犹不可补。”
这一刻,沉醉内疚到了极点。他感觉自己就是天下最坏的狐狸,《农夫与蛇》里的那条蛇都没他忘恩负义。他不止咬了恩人,居然还往恩人伤口上撒盐。
他到底还没成为理想中泯灭私情只为国民争利的妖王,咬了唇便道:“今日起我再不疑你。将来也准你真的骗我一次,怎么骗都随你。你腕上这伤便算是提前付款了。”
沉醉说完又觉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将来会变成恶人,我的意思是我一定会变成坏狐狸。你骗我那叫行侠仗义,智取恶徒,不要有负担。”
步天歌挑了挑眉,又抬眼打量了一番,终于确认,这狐狸竟是认真的。
他想起了当初在雪地中缩成一团向自己检讨大雪山过失的红色毛团。
原是长辈做的决策,与一只尚未掌权的小狐狸有何关系?他却一件一件地翻出来细数过失,最后自觉没法被原谅,用快哭了的语气讨饶道:“打个商量,我还没死过,能不能留一口气?”
步天歌见惯了被抓之时痛哭流涕恳求减刑的犯人,这般热衷于自首的却是头一回见。
看来初见时的判断没错,这雪国太子确实是只傻狐狸。
又或者,李剑仙说的也没错,狐狸的道德底线当真比人族高了许多。
步天歌习惯了冷傲,笑起来也不见暖意,反像是咬牙切齿:“明日比武场见,我要打掉你的牙。”
这话让沉醉呆了呆,瞥了一眼玄门掌门明显不会留情的拳头,唯有沉痛道:“好,快意恩仇,果然是江湖儿女。”
然而,就在雪国太子已经准备与自己引以为傲的犬牙告别的时候,步天歌却是转身离去,随意扬了扬手便道:“骗完了,走了。”
直到玄门弟子都随掌门离开,妖族侍卫激动地下山迎接太子归来,沉醉才回过神。倒不是太过感动,只是想了白辰曾对他说过的话。
少时多遇见几个好人,留下的余温便足以治愈长大后坎坷的一生。
沉醉想,他要马上告诉祖师,这话说得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