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帝最初的规划,长安部落仅仅是人族在九州超大陆短暂停留的原始基地。
他将自己修复的精怪残魂放入人族身躯生成灵巫,随即将他们投入长安部落学习基础理论,也就是人族所称的巫术。
当灵巫掌握了足够技能,便飞天接管一方星宿,重回精怪之身。
然而灵巫皆身居高位,一旦全部脱离人族必乱。所以帝又从灵巫后裔中选出了资质最佳的风少雨,自幼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为的就是在他们都飞天之后由风少雨接手地面基地,即使星宿计划失败灵巫团灭,也可以由下一代重头再来。
人族如今挖掘出的史书都说帝无后嗣,未传诏书而崩,故十巫分立,天下大乱。而幼年的长安又曾亲眼见证帝自裁,以至于邻安也将混乱的源头归结于帝。
然而,少时便远遁大雪山的白危月或许不知,留守长安的其余灵巫怎会看不出帝对少雨的托付之意?更别提帝早就定下了禅让制度,并亲笔书写了传位诏书。
归根到底,被选中飞天的灵巫皆是天子级别精怪,除了身为天墓境之主的帝又有谁能压制住他们?
风少雨天赋出众得帝亲传又如何?在灵巫眼中他仍是后生晚辈,即使真龙随身手握诏书也不能服众。
人族是群居并具备社会性的高智慧生命,决定社会发展的从来不是个人志向,而是群体思潮。
十巫分裂并不是他们个人谁不愿跟谁好了,而是彼此统领的氏族在利益分配中势同水火,再也不愿待在同一个集体中。
当分成为大势,唯一的阻止之法就是对所有氏族进行大换血,消灭不了矛盾就消灭制造矛盾的人。帝没兴趣掺和这种自相残杀的游戏,他选择退出。
风少雨拒绝跟他走,于是就成了站在历史洪流前的唯一小树苗。
那一年,风少雨十七岁。
帝将旧人族足以缔造银河帝国的机械理论转化成偃甲之术传授于他,却没有教过任何帝王心术。
或者说,他这位老师本就不屑于去学猴子们的内斗把戏。
最初的他是不爱说话也很少与人打交道的少年天才,在父亲殉葬之后即将独自面对一个科技实力已经达到飞天级别,社会制度却还停留在原始部落的炼狱级乱世。
他唯一拥有的就是老师留下的遗产——只会转圈圈咬自己尾巴的幼龙和还没孵化就被定义为黑恶势力的龙蛋。
风少雨想了三天三夜,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也许他可以选个自己喜欢的死法。
他的确拥有超越时代几千万年的技术,正因太超前,连最基础的采矿机甲都需要以天子级灵脉为原料。
这样的原料老师倒是刚好留下了两个。提取灵脉的方法老师也教了,就是后来其它灵巫斩他一手一脚也不曾逼问出的御龙之术。
这是承载了人族首领全部爱恨的灵识碎片,一旦投进锻造炉,帝与人族便再无关联。
少年人总是冲动的,风少雨没有让老师如愿斩断一切,甚至将还是幼龙的长安天子送回了帝的住处。
少雨仍在尝试挽留自己敬爱的首领。这是由帝灵识而生的龙,与其联系比血脉更为亲密。他想,既然灵巫们能为后嗣放弃飞天计划,或许舐犊之情也能让帝在人间停留。
那些日子,风少雨在瞭望塔上看着本该无情无欲的帝被幼龙纠缠得烦躁不堪,抱着龙蛋获胜般地得意一笑,垂眼时却知道——他作为帝钦定的太子已是众矢之的,如今又放弃以龙脉炼制偃甲自保,一旦帝崩逝便必死无疑。
他身负帝之传承,灵巫们一定不会让他死得太痛快,或许连灵魂也无法逃脱。
风少雨自幼被世间至强者养在膝下,此前受过最重的伤就是做偃甲被木刺扎破了手指。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龙蛋,心道:第一次死没什么经验,但愿别太丢人。
秋小寒如今提起帝这个老师时十分平静,但他也无法否认,那时的自己对帝确实颇为怨怼。
因为他与长安邻安不同,是真正被帝疼爱着长大的孩子。
他母亲早亡,父亲常年外出执行任务,唯有作为老师的帝日日相伴,就连每一岁生辰都是帝陪着庆贺。
还记得十岁生辰那年,帝便摊开星图叫他选了个处空地,然后对他得意地嘱咐:“记住你自己选的坐标,千年之内此处定会出现第一颗由我创造的小行星。你许愿要一个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偃甲工坊,老师答应了,这便是只属于你的少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