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辨认事物全靠气味,他们生来就能闻见生物身上的独特气味,一旦记住便永世不忘。这味道就是人族口中的妖气,妖对一切敌我关系都基于此,甚至连自己的子嗣都是以血脉气息辨别,若是幼崽沾上了人味甚至会将其抛弃或者直接咬死。
白辰也是如此,莫说陆问的一切都与他记忆中的恩人相符,即便有些不一样,冲着气息一致他也不会怀疑。若放在从前他或许还会反驳李无名,然而经过老翁村一事却有了疑心,“你还记得那假冒我的妖族吗?他既能化作禾玉相貌混进玄门队伍,会不会也能变作其他人?”
“看玄门记档,陆问被邀剑客收养时,邀剑客的师父道君青虚子仍是玄门掌门。那一位当时可是天下第一修士,比起陆问能瞒过玄门上下的眼睛从小到大再长一遍,我想冒名顶替这个猜测要更合理些。”
李无名对气味并没有妖族这样迷信,此时很容易就产生了怀疑,甚至肯定地刮了刮白辰鼻尖,“优秀的猎人都会借用气息布下陷阱捕捉野兽,若换做我想捉住你,首先就要骗过这灵敏的小鼻子。”
这倒是白辰过去没想到的一个可能,毕竟模仿气息这样的神通简直闻所未闻,然而,他还是慎重地提问:“可是,如果陆问没见过救我之人,怎会模仿得如此之像?这年岁还是有些不对。”
陆问最大的破绽就在于年纪,此问也让李无名沉思了片刻,“也不一定要是他亲眼所见,时间毕竟隔了一百年,你对恩人的记忆不会特别清晰。若是旁人见过而向他描述,未必不能达到这般效果。”
白辰关于恩人的记忆确实已经很淡了,只记得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虽然朴素但怀抱非常温暖,被抱着的那一瞬间惶恐不安的他就止住了啼哭。白辰没见过自己父母,出生后所感受到的第一份暖意就来自人族少年的怀抱,如今回想仍有些恍惚。
不过他也知不该当着李无名的面去想别的男人,连忙就收回了神,只继续冷静分析,“你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冒牌货是妖兽,陆问却是人,他怎能拥有妖的神通?”
狐狸是一种很会察言观色的兽类,就算语言不通也能通过人的表情轻易判断对方的内心想法,白辰心里很清楚,有了白剑仙的前车之鉴,李无名对这类事很忌讳,所以他必须对其它男人表现得最为无情。
小狐狸很没安全感,他必须通过各种各样的筹谋来确定这个男人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为此什么心情都能压制住。就像当初的白微,理智的喜爱不够,他需要的是可以令自己有恃无恐的明显偏爱。
这种情况李无名是有所察觉的,好在他不是自己师父那样的孤高性子,也不顾步天歌都没眼看他们这对断袖早早用找卷宗为借口回避,仍是与白辰靠得更近了一些。这样亲密的距离果然让小狐狸放松了许多,他这才轻声道:“鹿人乙身份也多年未曾被魔教发现,或许,他不一定是人。”
李无名的小心机倒是没被白辰发现,他只是觉得每当自己需要被人摸一摸的时候这个男人就会刚好凑上来,世上再没有更合他心意的道侣了。此时也是顺势思考,
“你是说半妖?”
半妖的妖气比妖族弱上许多,修炼功法后更是极难看出与人族区别,而妖族除少数强悍大妖之外多是群居。若陆问与那老翁村中的妖族有些血缘关系,或者他就是那只妖,要骗过白辰也不是不可能。
“你未曾睁眼见过六百年前的战乱,人性在死亡面前不堪一击,那时候易子而食之事处处都有,我更亲眼见到有人为了一口米粮将结发之妻卖做军妓。就连我自己,为了活下去也少不得埋伏官兵抢夺军粮……”
李无名是亲身经历过战乱的人,乱世最能逼出人的本性,他相信这世上再没有比生死更能考验人性的东西。一个在那种环境下都能拥有善心的人,又怎会在一百后轻易改变。
“若那人真如你所说是个修为不高的少年,在当时的环境下只有三条路可走。其一,没有得到势力庇护,在逃难途中就已身亡;其二,被藩王们强行征兵走上战场;其三,跟了我的义军,随我征战天下。”
当然,李无名虽倾向于陆问是个假货,对于那真正威胁自己地位的人族少年却不觉乐观,
“我大哥在建国之时将战俘全都发配边疆,这些人只能死于劳役,莫说修习道术,就算只是多休息片刻也会立刻挨了鞭子。在我被幽禁之后,我的部众也遭到了清洗,越是忠于我的人,死得越早。就算是活着也必定被我大哥的眼线监视,绝不允许他们接触修行之道,避免他们得到为我复仇的机会。总之,一个热血未凉的人,在那个时代是很难活下来的。”
“我懂你的意思,不论是哪一种,他这样爱管闲事的人都没有机会活到我长大。”
乱世之中,一个人的仁心和热血反而会成为催命符,驱使他无所畏惧地走上战场。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能像李无名这般活到最后的,当真没有几个。一个连路边弃婴都不能忽视的少年,遇上家国之难定然也是第一时间披上甲胄走进战场。
白辰明白了李无名的意思,心中也说不出是惆帐还是释怀,最终只是轻声一叹,
“罢了,若如你所说一切都是陆问假冒恩人算计于我,我心里反倒好受一些,还是先从这神秘妖族查起吧。”
白辰于老翁村已得到了那妖族的血迹,刚巧玄门弟子所佩戴的玉佩也留了主人的心血,若能与陆问曾经的玉佩相比对,或许就能得出一些线索。
陆问遗物都在太阴殿中供奉,那枚身份玉佩自然也是,白辰立刻就招来了沉醉去讨要,自己则是找上了步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