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凑得很近,小脸泛着极淡的柔粉,上面的细小绒毛都分毫毕现,像个毛茸茸的桃子。杏眸中吸纳了细碎的日光,通透更胜,看似坦荡豁达,情绪无处可藏。
但她如何能表里如一呢?
沈祛机不知她又要来哪一出,下意识地压低了呼吸,就见她清甜一笑,露出一对梨涡来:
“我改主意了,大师兄若要听,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沈祛机默了默,垂下眼睫极长的眸子,他背对着太阳,因而眼里没什么光,漆黑如长夜:
“我可以不听。”
“但是这个秘密跟你有关。”
“那又如何。”
“你就不好奇吗?这个秘密事关重大。”
“随你。”
季姰心道怎么,装都懒得装了于是软硬不吃是吧!
瞧着少女咬牙切齿,沈祛机眉头都不抬一下,伸手敛袖,拿起亭中石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而后扭头就走了。
士可杀不可辱。
季姰情急之中心生一计,使劲咳嗽了几声,而后偷偷瞄过去,就见那挺拔的背影停在了那里。
她心中叹气,有时候她都觉得这具身体是沈祛机的,他看得比她都紧。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她曾经看过的话本子,女主用伤害自己的行为挽留男主,让他心疼,求他不要走。
当时她自然很是气愤,大骂女主的脑袋被糊窗户的浆糊堵住了。
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之时,季姰在心中谴责自己好几遍,即便她不是真难受,沈祛机在意她也不是因为心疼,然而略去这些初衷,粗略看来行径居然差不离。
人在仙门,身不由己。
沈祛机微微侧目,瞥见那抹雪青色的衣摆,到底没转过身来,而是极轻地呼了口气。
与其性格全然不同,季姰身体向来孱弱,无论何时何地望去,都像是雪堆的影子,风一吹太阳一照就要消散。任由谁见了都要怜惜几分,这样的人很难让人生出敌意。
师尊将她托付给他之时,沈祛机一开始自然不悦,他不希望任何人占去自己的练剑时间,更何况他亦从未照顾过谁,如何应对周全?
他想起当时在泰宁殿中同师尊的对话。
“潋儿,为师知你一心习剑,无暇其他,但此事另有缘由。”
槐安真人望着殿中央的剑炉,见沈祛机垂眸不语,仍是无形抗拒,只得叹口气,转而问道:
“你可还记得为师为何取‘祛机’作为你的字?”
“驱除机心,返璞归真,”沈祛机淡道,神情瞧不分明,“徒儿至今未能如此,有负师尊期望。”
“非也,你并未辜负任何人。”
槐安真人闻言摇头,“你是个习剑的好苗子,换言之,你从很早的时候就走上了最适合你的路,因而从无阻碍。”
“这固然好,但你扪心自问,如今你能瞧进心里的事物是不是越发少了?为师记得从拂泠宗遇到你的时候,你那么小一个孩子,浑身是血地站在尸堆之上,周身一片混沌。那时候你是不得已,被骗进这么一个地方,得从人堆里杀到最后一个才有资格活下来。所以为师才希冀你有朝一日能抛却功利之心,世间诸事并非非此即彼,也不是你死我活,如今许多人对你交口称赞,说你是剑修魁首,剑心至坚。为师却要问你,你可知自己为何执剑?”
沈祛机愣了愣,没有回答。
如何能知?问道这一路都不易,却又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