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武侯故去已久,其后代兵权遗失,太子党亟需兵家助力。
准太子妃唐妙怡,乃开国功臣唐家嫡系后代,家族威望颇高,关系盘根错节。虽然唐氏无人掌兵,但其与武将世代交好,太子妃长兄的定亲对象正是定远将军独女。
前世,大理寺少卿死后,唐妙怡为兄服丧,丧期后南楚又要挟北羽送太子为质,是以,太子始终未能完婚,太子党更是缺少兵权相助。
如若大理寺少卿没死,太子早日完婚,定远将军会为这层姻亲关系,投入太子麾下。待到南楚要挟北羽送去太子,便有定远将军为太子出面斡旋。
有这样战功赫赫的定远将军在,南楚都要忌惮三分。太子不必远赴南楚为质,八公主也就无法像前世那般顺利登基。
思及此,霍冠的呼吸渐急促。
“想要放纸鸢,怎可不先测风?朕教你,背对风的来向,风起时放线,手指转好线轮以后,赶紧松开——瞧,你挑的小锦鲤,跃龙门了。”
那人的一颦一笑,那时的每一阵风,她扬起的白发,发丝摇晃起来比纸鸢尾穗更动人,霍冠仍旧记得清清楚楚。一切仿佛只在昨日,不曾远离。
霍冠愈发浮躁起来,干脆赤手空拳去捶墙,直到手背血流不止,直到连痛觉都一并麻木。
今生他绝不会重蹈覆辙,陷入身如浮萍的宿命。
他一定要阻止天谴案发生!
哪怕不得好死,也誓要将那人一起拖下地狱!!!
“你在哪儿找到纸鸢的?当时是怎么知道我在树林的呀?”
宋立娘以害羞为名,总习惯独自沐浴,令侍女侯在屏风之外。返回风荷榭后,她令宫侍在浴殿放好热水,现在一边泡浴,一边跟外头的修竹搭话。
修竹的影子斜斜洒在半透明琉璃屏风上:“回殿下,仆在树林往东三里处寻到纸鸢,正巧树林方向传来动静,料想殿下应是在林子中,仆便去找殿下了。”
宋立娘兜起花瓣熬煮的香汤,往身上浇,三两兰花黏在脖子,热气氤氲。
屏风后,修竹始终保持最标准的宫人站姿,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在宋立娘走出树林时,她发现草甸上有四道痕迹,其中两道痕迹的尾端彼此交汇,说明有一个宫侍曾在林外来回走了两次。
异常痕迹的源头,正是修竹。
当时,修竹肯定在林子外窥探,虽然距离较远,她听不清说话内容,但只要不是瞎子,应该就看得出公主是在威胁他人。
宋立娘猜想,恐怕修竹早就对自己的表里不一感到疑虑,只是不曾表露。
如同修竹她神秘的身份一样。
自宋立娘回宫不久,修竹便被送来她身边服侍,相伴五年间,修竹在事务上体贴稳妥,在性子上又不失活泼,照顾起居之外还能为公主逗趣分忧。
太完美的人,往往空洞。宋立娘甚至无法说出修竹喜欢吃什么、爱好做什么、有什么朋友,如果可以不做宫女,甚至不做她那个真正的身份,修竹会想做什么。
两个表里不一的家伙,日夜相伴,共同演一出假戏,同样在心底算计对方、隐藏自己,不可不谓讽刺。
宋立娘认真洗濯全身,水珠流过皮肤,以及肤上的旧日疤痕。她转过身去,回头望向旁边一人等高的铜镜,镜中人的后颈往下两寸,赫然有一个环蛇衔尾的朱红色图案。
她的后背也有法阵图,却毫无前世记忆,代表宋立娘正是“续前尘”巫术的诅咒对象。
重生者太过棘手,直接打乱了宋立娘这段时日的节奏,甚至拔走她安插京城的民间势力。
宋立娘知道,她不能再被重生者牵着鼻子走,而是要主动布棋,做回棋盘先手。
当务之急,是按原先安排把朝廷势力调回京城。
不过,具体的执行步骤还有待思考。
浴殿的窗开在西侧,隔一席朦胧纱帘,依稀可辨远山灯火。那是驻扎重华园禁军的乐营,歌舞伎多为贱籍的异国女子,身不由己,一生凄苦。
北羽皇帝拟于重华园召开晚宴,有南楚使臣参加。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宋立娘的脑海酝酿。
如果借鬼神信仰,以天谴为名,制造一起惊天大案,是否可以达成她的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