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逐行这话说得坦然,眼底露出一股无奈。
思绪回笼,纪暮发现自己正握着一截手腕轻轻摩挲,动作很轻微,司逐行没醒。
片刻后,纪暮在一片橘黄灯光下,垂下眼眸,低声将额头紧贴在司逐行手腕上。
良久,纪暮将司逐行的手放回被子底下,压平褶子,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很快出门。
因着上辈子的车祸,纪暮重生后开车平稳,遇见大车虽不至于手足无措,但一直都是能避则避。
纪暮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二十分钟后,纪暮来到一棵大青树旁,往里走是一个老图书馆,图书馆一共三层,一楼售卖畅销书;二楼有三间阅览室。一二楼白日里有不少人,此刻夜深,一二楼已闭馆。
三楼有一间心理咨询办公室,是纪暮此行要去的地方。这栋房子有二十多年历史,没有电梯,纪暮拾阶而上,步伐轻缓,声控灯没亮。
纪暮上辈子来的次数多,对这里十分熟悉,借着不远处微末灯光的投射,勉强可看清台阶。
三楼一半是办公场所,一半露天,种着不少绿植,还有秋千和圆桌。
经营者叫兰翊,纪暮推门时,兰翊正画着一片海,湛蓝、莫测,纪暮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小鬼,你先坐会儿,我五分钟就好。”
纪暮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没一会儿,兰翊放下画笔走过来,看见安静看着窗外的纪暮眼神里透出一片迷茫。
兰翊和纪暮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兰翊年长十岁,勉强可以称一声学长。
纪暮读书时连跳两级,十八岁时已经大二。彼时兰翊28岁,心理学博士,被受邀回母校开讲座宣传大学生心理健康知识。
兰翊刚进去,只听大堂传来一阵掌声,紧接着,一位男生走上讲台,身形修长单薄,眉目清隽,脸上挂着浅笑,男生讲了十分钟,下台时满堂喝彩,是个闪闪发光的少年。
这个少年正是纪暮。
邀请兰翊的人是毕业后留在母校当老师的同窗,他不是纪暮的老师,却熟悉纪暮的成绩,夸赞他的优秀。彼时隔得远,兰翊听着少纪暮近乎完美的演讲,也叹少年英才,母校辉煌。
兰翊的心理学讲座安排在纪暮后两场,当他坐在讲台上时,纪暮正坐在观众席的第二排。在前三排全是老师的队伍中,他是唯一的学生,可见老师的偏爱。
等兰翊高坐讲台,一眼能看穿台下人的举动。
大学是学生最朝气恣意的年纪,虽然现在社会患有心理疾病者越来越呈年轻化,但是能越过千军万马到达A大的才子,除了自身的才智,绝大多数学生的父母认知,经济能力也不差。A大可以说是天之骄子的聚集地,大多数学生和老师都骄傲而优秀,他们对世界自有一套完整的逻辑和认知,反而很少有心理疾病,因此兰翊的演讲并没有吸引几个同学的注意力。
纪暮是个例外,他听得十分认真,兰翊曾几次与他对视。
兰翊没想到会在三天后再见到这个十八岁的少年。
那会儿兰翊没回宁城,而是在A大附近的心理咨询室上班,办公室里的少年褪去舞台光芒后,依旧十分耀眼,十八岁的沉静平添了一丝成熟特质。
“老师,这个世界很精彩吗?”
这是十八岁的少年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我无法共情别人的悲欢,有时候觉得生活很无趣。”
这是少年的困境。
兰翊听完发现这个看似完美的少年,内心的太阳是残缺的,天空是晦暗的,像行走在荒漠中的独行者。
兰翊曾猜想是不是天才式孤独,因为很多先例表明,太聪明的人更不容易共情社会上许多人和事。这类天才往往安静、孤僻、乖张,与社会格格不入。但纪暮不是,他看着温柔又干净,如雨后疯长的翠竹,笑起来如早春微风,惹人亲近。
兰翊建议纪暮不要去刻意迎合,可以学着培养爱好,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东西,纪暮没有一丝不耐,安静听完后礼貌道谢。兰翊给了他一张名片,让他以后有需要再找自己。
纪暮接过,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纪暮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弯腰将兰翊开得极好的低垂的无尽夏绣球花往上扶了扶。
转身发现兰翊看着他后,温声解释:“快下雨了,绣球花虽然适合淋雨,但花苞太大容易被打弯,浸水太过,花叶会发灰生病。”
绣球花的花期一般在二十天上下,花期不算短,浇浇水就能存活,也因此容易被人忽视。
兰翊因纪暮扶花的举动而对他印象深刻,觉得纪暮是个看不到生命光彩的心肠柔软的人。
再相见是一个多月前,八九点的清晨。
记忆里十八岁单薄的少年,变成了二十七岁挺拔如青松的青年。
见到兰翊,纪暮笑容还是如当年那般温和,兰翊将人请进办公室。
纪暮进了办公室后,沉默了将近半个小时,在兰翊怀疑纪暮的意图时,纪暮缓缓开口。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热烈张扬,像自由的长风,他说他喜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