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宴席撤下。
哈勒已经喝醉了,坐没坐相地靠在窗边的榻上,等着醒酒汤。
此时已到夜半时分,余逢春精神弱,已经很困,打了个哈欠,被邵逾白发现。
“累了就回去歇息。”他说,眼神还是清醒的,只有呼吸中带着点清甜的酒气。
余逢春点点头,想要离开。
外面有风,邵逾白接过递来的斗篷,抖擞开披到余逢春身上。
手掌从肩头拂过,留下若有若无的温热,明明该一切都说破了,偏偏邵逾白却变得退缩,不敢碰实,只能一次又一次在即将触碰时退开。
这时,都快睡过去的哈勒突然开口问:“你看我的妹妹如何?”
“什么?”邵逾白背对着他,“十三公主如果喜欢绍齐景色,寡人派人带她去四处游玩。”
“我说的不是这个,那丫头看上你了。”
邵逾白闻言回过身,挡在余逢春面前,声音紧绷:“寡人与十三公主就见了一面,何来这种说法?”
哈勒醉醺醺地说:“这有什么?她被你的皮相骗了,觉得你长得好看。”
邵逾白皱眉:“你既是她的兄长,就该好生劝说,让她断了念头,难不成让寡人亲自去她面前杀个人,帮她断了念想吗?”
哈勒掀起眼皮,眼神清醒。
“不想就不想,何必喊打喊杀。”他说,“反正我也不同意。”
邵逾白放下心,示意侍从推开门,带余逢春出去。
然而哈勒就是不肯停下那张嘴。
余逢春刚走两步,就听到哈勒从后面问:“我能去春熙宫吗?”
春熙宫是梁妃住所,哈勒是外臣,他再狂悖,也不该问这样的话。
余逢春直觉有异,停下脚步。
邵逾白说:“不能。”很平静。
哈勒“哦”了一声,又问:“那她还能跟我回朔秦吗?”
“……”
邵逾白沉默许久,仿佛在斟酌,又仿佛在考量。他背对着余逢春,影子拉成细长一条。
他缓缓道:“寡人改日去问问,要是她愿意,待寡人死后,自然会有人送她去找你。”
哈勒想了一会儿,又说:“她帮了你这么久,还害了病,你得多随点嫁妆。”
“我知道。”
余逢春没再听下去,转身离开了正殿。
守在门外的卫贤跟上他,两人一起往偏殿走。
风撩过衣摆,余逢春低下头,任由发丝被吹拂。
胸前的扣子是邵逾白亲手系上,带着风无论如何都吹不去的热意,在余逢春的胸口滚烫着。
等走到殿门口,一直沉默不语的卫贤突然说:“陛下从未宠幸过任何嫔妃。”
余逢春停住脚步,闻言微微转身:“我知道。”
从入宫到现在,邵逾白从未瞒着他,许多秘密都留下蛛丝马迹,很容易便能发现。
卫贤看了他一眼,眼神说不上是悲悯还是嘲弄,嘴角勾着笑。
“他过得不痛快,可能是觉得自己应该为别人守孝。”
余逢春面色不改:“陛下纯孝,先皇驾崩,自然是悲痛不能自已。”
“先皇过世自然悲痛,但不是为了这个。”卫贤说。
“他是为了别人。”
灯笼摇晃,一道亮光突兀地铺在卫贤的脸上,照亮了他的不屑,和隐隐约约的怨毒,似一张狰狞面具,严丝合缝地扣在卫贤苍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