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春偶尔会去见她,上一次是半年前。
那天,常狄像往常一样蜷缩在阳台的扶手椅里,苍老的手指缠住花朵茶杯的把手。她表现的很平静,好像岁月真的将她眼前的一切虚妄擦拭干净。
“我觉得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她看着楼下的花园说。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感觉。”常狄喝了一口茶,问,“他怎么样?”
他是指邵逾白,这次约会,邵逾白没有和余逢春一起来。
余逢春如实相告:“生病了。”
常狄点点头。
“他这个年纪生病很麻烦,你们自己小心。”
其实细想很好笑,一个杀了他们几百次的女人,此时竟然心平气和地坐在阳台上,叮嘱他俩注意身体。
余逢春笑了笑:“我知道。”
说罢,他站起身来,准备结束这次会面。
然而常狄却在此时喊住了他。
“弟弟。”
一万六千六百零七天以后,常狄再一次这么喊他。
余逢春回过身。
“再见了,”常狄望向他,语气轻轻,“我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她的眼神在祈求原谅,而余逢春唯一做的就是快速弯了一下唇角,然后转身离开。
他和常狄,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或许以后的某一天,这串数据真的能长出自由的翅膀,前往任何她曾经去不到的地方,但那都是曾经或未来的事情。
余逢春不想看,他不在乎。
但常狄的死,仍为这个阳光灿烂的白昼蒙上了一层阴翳。
冥冥之中,两个人都感知到了某种征兆。
当夜幕垂落,余逢春侧卧在邵逾白身畔,在医疗仪器规律的嗡鸣声中,将手指缓缓滑入对方指缝。
邵逾白的手凉得吓人,像是深夜在密林中穿行,指尖触碰到松柏浸透凉雾的枝干。
一个平日血气暖足的人,离死亡越近,身上体温就会越低。
余逢春沉默地蜷进被褥,将那只冰冷的手攥得生疼。
他近来总睡不安稳。所以当听见呼唤时,睫毛立刻掀开了细小的弧度。
“……怎么了?”
枕边人的呼吸像将熄的烛火,良久才问:“睡着了吗?”
“没有。”
余逢春合上眼,鼻尖轻蹭过对方嶙峋的肩线。
“去隔壁睡?”邵逾白的声音带着氧气面罩的震颤,“明早再来。”
不同寻常的问题,代表不同寻常的事态发展。
余逢春断然拒绝:“不要,你吵到我睡觉了。”
“好吧,”邵逾白转过脸,前额贴上他的,冰凉的吐息拂过眼睑,“请继续睡。”
跟哄孩子似的,余逢春从心里暗暗嘲讽一句,却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