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正真几乎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陛下面前。
此时正是帝师还未来、小皇帝还未开始上课的一段空档。
见到人后,明慕本打算多说几句,却见对方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并不尖利:“陛下有何要事,直接吩咐就是!”
他恨不得向陛下剖明自己的真心:“奴婢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慕被这阵势唬了一跳,愣了一下:“也、也不用这么夸张。不过今日之事,确实需要你用心去做……你可知,宝鸡县?”
程正真记性不错,近些年帮助先帝处理过不少的奏章,很快就从记忆中提出这个名字:“陇州春汛?”
“正是如此。”明慕点点头,简单说了邵吏的事,“朕欲将这件事交给你……”
虽然不知这人从哪里学的一套古代考勤方法……不过从之前阚大伴的经历,较真倒是真的。
再加上司礼监掌印的名头,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得给一两分钟面子,宦官集团和文官集团是天然的对立面,倒是不用担心二者会联合……以此蒙蔽。
思来想去,还是要培养心腹。
之前明慕在吩咐人做事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点——他实在不是当领导的料子,叫人干活时,很少出于上下级的心态,都是同事之间。
甚至刚登基时,他都不觉得自己需要心腹。
可不得不说,老祖宗的智慧还是有道理的。朝中能称得上是他心腹的臣子只有寥寥几人。肖晓自澜哥来了之后,仿佛彻底放飞了,如今不在燕都,跟着出去练兵;贺三元倒是文官,只是资历太浅,贸然提升到寺正已经算跃迁,他总不能再封,将人加个高官头衔,继续送到陇州——那岂不是昭告天下,他觉得那里有问题吗?
仪鸾卫和南监天生站在他这边,只是分身乏术,不能分裂成十个。
……行了,打住。
明慕收回乱飘的思绪,问道:“你可愿意?”
“陛下的命令,奴婢没有不愿意的。”程正真幼时没念过书,只在入宫后去内书堂念过些时日,说话很有些混不吝的意思,“只是陛下希望奴婢抓住他们的罪证,还是……就地正法?”
倘若要抓住罪证,倒是难了点;若是后者……很不必费心思。
“当然是抓住罪证,带回燕都审讯啊!”明慕睁大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瞳孔里透出一丝不解,却很快想通了程正真的想法,正色道,“不许捏造罪证!不许私自处刑!一切低调!”
“总之,朕是让你去为宝鸡县的百姓和县令伸冤!”
明慕都不知道他在胡乱说些什么了。
——这简直给他短短的执政生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好吗!
以前在影视剧里面看过,什么官员残害忠良、捏造伪证,几十年后忠良后代为家族伸冤,一路闯到京城,杀了贪官,叫昏君下台……打住!
他可不要当昏君!
明慕再次严肃地强调:“这可不是儿戏!”
程正真观察了半天,确定陛下不是在说违心话,是真的叫他“按照流程”走。要是自己私自用些手段……说不定回到燕都,第一个被处罚的就是他。
前后两任帝王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感到有趣。
“陛下的话,奴婢自然是听的。”程正真的脸色和鬼一样。
很少有人知道,先帝在时,他是最好用的一把刀。
那时仪鸾卫有了异心,只有南监还牢牢掌握在先帝手中,不敢偏移。他作为当时的提督、南监的掌事,着实做了不少“脏活”。
本以为新帝登基后要将他们这些老人全都清理干净,但对方人手不够,居然叫他躲过,在司礼监当起掌印了。而后,他以为以后的乐趣就是折磨司礼监的同僚,此时却找到一条截然不同的新道路。
除了将他那套方法发扬光大之外,似乎也能学学戏文里面的“正面人物”,干些真正的、干净的活计。
程正真忽然有些想笑。
先帝费尽心思清修、想要留下一个清名,但满堂诸公,无一不盼着他早死;这位陛下初时不显,偏偏手段雷厉风行,居然被朝堂上下一致推崇。
要是先帝泉下有知,说不定能被气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