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池昌朝他看去,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艰难求生的困苦疲倦。他有一双布满老茧的稳定的手,正是这双手,隔五百米打穿了余逢春车子的挡风玻璃,差一点就击中邵逾白的胸口。
换做其他人,在他开枪的一瞬间就死了。
“你出生在一个小县城,母亲一个人把你拉扯长大,后来你凭借自身努力,考入名牌大学,学了历史……”
余逢春慢慢说:“后来家中遭变,你读完大学以后去参军,成绩优异,获得过不少功劳,可惜在一次执行危险任务时伤到了腿,无奈退役,之后也没有更多消息了。”
而所谓的空白消息的背后,是无数个日夜的挣扎求生。
岳池昌不是坏人。
但没有钱,会让一个好人走投无路。
余逢春查到,岳池昌的母亲还在国外的一家医院里躺着呢,能不能醒还另说。
囚室位于地下数十米,空气冰冷僵硬,再悦耳的声音在其中回荡,都显出几分不近人情。
余逢春翘着二郎腿,问得平淡:“你是个狙击手,而狙击手的特点就是敏锐冷静,善于观察,我在其他人那里得到了一份答案,还需要你的回答来印证一下。”
岳池昌闻言笑了,视线徘徊在邵逾白染血的双手上。
他很讽刺地问:“我告诉你,你会放了我?”
余逢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邵逾白的手。
确实是有点吓人的,好像把手伸进人家肚子里,把心肝肺肠子一起掏了出来。
“他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余逢春转过头面对岳池昌,仍然握着邵逾白的手。
他正色道,“他是个好人。”
是啊,把人家心都掏出来的好人。
岳池昌很想说自己不信,但现在的情况其实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无论是死是活,最后的结局都是他给出答案,只是过程受不受苦的问题罢了。
于是踟蹰片刻,岳池昌道:“那个人用了变声器,我无法判断他的年龄身高性别,但是他和我联系的时候,我能听见对讲机那边有狗叫声。”
“很明显吗?每次都有?”
岳池昌摇头。“不。只有一次,不是很明显,隐隐约约的,但我绝对没听错。”
耳朵、眼睛、手是他挣钱活命的根本,岳池昌不会在这些地方犯错。
狗叫声。
余逢春往后仰头,与邵逾白对视。
半刻钟后,他们离开囚室,刺眼过曝的灯光全部熄灭。
再过两天,岳池昌会被人蒙眼送出A市,坐上一艘前往他母亲所在国家的飞机,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足够他母亲治病的钱。
这一场任务让他救了两条命,但从此他欠余逢春一个天大的人情,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有人联系他。
囚室上方的土地里种满了花,是郊区的一片人工花园。
余逢春坐在花坛边,看着邵逾白清洁手指。
他洗得很细致,将每一缕血丝都洗净彻底,等干净以后,他又拿着湿毛巾回来,替余逢春擦干净手。
毛巾湿润的触感在手背划过,余逢春低头看着他动作,等血迹尽除,余逢春才开口:
“余术怀那时候已经被完全限制行动,手下的人也都处理干净了,他哪儿弄来的炸弹?又是怎么把我们封在庄园里面的?”
当年之事疑点重重,只是因为太过痛苦,又无力回天,所以余逢春从不愿意多想。
可是现在再回头看,却从一片本就脏污的阴影里,瞥见了更深的恶兆。
邵逾白动作顿住,半抬起头。
余逢春勾缠住他的手指,喃喃自问:“我们当时又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他?”
……
……
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