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苏衡曾随前太医丞唐慎微在西北军中游医,想来也见识过不少西夏人的毒烟毒草。”任守忠笑道。
“也是。”赵祯沉吟道。
任守忠窥天子神色,小心地道:“不过,近来市坊中有一传闻愈传愈烈。说是五岳观有位十五岁的神医,能令盲人复明,能使恶鬼噤声。百姓们都纷纷前往五岳观一探究竟。”
赵祯闻言,哑然失笑:“这传言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未免与事实相差甚远。”
“百姓们皆有猎奇之心,一些好事者往里头添油加醋,传着传着便成如此了。“任守忠低眉敛目道。
“他师傅当年亦是如此。不过是医活了一位假死的老妪,传着传着就变成唐太医能‘活死人,肉白骨’了。”赵祯摇头轻笑,“有时盛名反而是一种负担。朕倒要看看,唐太医这位亲传弟子,要怎么应对。”
还能怎么应对,来看热闹的求捉鬼的,全被五岳观的道长们凭三寸不烂之舌,或哄着或忽悠着去给观中五岳圣帝与十山真君上香去了。多谢这些传闻,五岳观近来香火大盛,道长们走在路上都能乐出声。
只有少数真心来求医的,才会被带到苏衡跟前。这其中又有不少是得了青盲或夜盲症的,苏衡逐一对症下药,把人治好了。这些人视力恢复后,逢人便说五岳观苏神医妙手回春,果真能使盲者复明。于是谣言非但没有止住,反而越传越像真的了。
惟有一位从城北慕名而来的徐姓盲者,是天生眼盲,药石无医。苏衡亦束手无策。
那徐大郎听说苏衡也无法治好他这双眼睛,顿时万念俱灰,失魂落魄地拄着盲杖离开,行至五岳观后门的观桥,听着桥下潺潺水流,心念一动,便想投河自尽。
幸好那会儿清风正和道玄在河边垂钓,看见有人“扑通”落水,连忙回观中搬了救兵,把徐大郎救了上来。徐大郎穿着湿衣,呆愣了半晌,忽然号啕大哭,将满肚子的伤心事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
原来,徐大郎少年丧父,家中惟有一位老母,也于几日前驾鹤仙去。徐大郎原有两个弟弟,但因嫌弃长兄眼瞎无能,待在家中既不能干活又要人伺候,早早提出分家,与徐大郎已经十多年未联系了。
徐大郎目不能视,老母一去,他便了无牵挂。听说五岳观苏神医能使盲人复明,他抱着最后的希望,从城北拄着盲杖,一点点摸索着,费尽千辛万苦才找来五岳观。结果,连苏神医也说他的眼睛无药可医。
“我又瞎又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不该救我!”徐大郎哭得伤心。
清风听了,第一个哭了起来,哭得涕泗横流,哭得比徐大郎本人还要伤心:“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太惨了!”
“哎呀你哭什么!搞得我,搞得我也想哭了!”道玄皱着眉头吸鼻子。
苏衡听着眼前哭声一片,欲言又止。茯苓儿被这群人的一个比一个大的哭声吓到了,扒拉着苏衡的袍角求抱抱。苏衡俯身轻柔地把白团子抱起,揉了揉圆滚滚的猫猫头,出言道:“停,别哭了。”
“嗝儿——”清风打了个哭嗝儿。
“徐大郎,你虽双目失明,但也并非废人。我看你力气挺大,你若愿意,可以留在观中,做我的药侍。”苏衡缓声道。
“啊?我?”徐大郎指了指自己,茫然道,“我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肯学。”苏衡道。
“我愿意!”徐大郎破涕而笑,喜不自禁,“多谢苏道长!”
清风悄咪咪挪到苏衡身边,凑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小师兄,徐大郎眼睛看不见,你打算怎么教他,教什么呀?”
苏衡想起之前为庞籍推拿到手酸的经历,一字一顿道:“按、摩。”
“啊?”清风瞪圆眼睛,“这也行?”
有什么不行。后世满大街都能看见盲人按摩。苏衡手上为茯苓儿顺着毛,心里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