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明丽的眼一点点垂落下去,一字一顿:“望卿……善自持重,不得行徇私之事。”
纸片轻轻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勉力振翅的蝶翼。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书信中抬起眼,笑得牵强:
“青芜你看,你看……”
“……我在他心里,原来也是这般模样。”
须臾。
浮动的香雾中,信纸无力地从指缝中飘落,掉落在地的同时,却听到了一声震耳的脆响。
香雾凝聚成烟,而后又升至半空,笼罩着那道倩丽的身影。
裴彧勉力维持着脑海的清醒,眼前碎裂的不是纸片,而是那枚时常被她放在手心把玩的玉佩。
“啪——”
四周开阔,楼台林立,昼夜顷刻倒转。
被摔碎的半块玉佩掉落进湍急的流水中,了无痕迹。
耳边遥遥传来了沉重的梆子声,随着呼吸的起伏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近。
震耳欲聋,催促着他睁开眼,睁开眼。
“殿下,殿下!”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只余脑海中的嗡鸣。
回过神来的时候,掌心一痛。他展开双手,那半块碎裂的同心佩已被鲜血染得模糊。淋漓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青砖阶上,溅脏了石阶旁那株蕴秀的兰花。
裴彧定定地看着佛前。
那盏长明灯,是因谁而明?
钟声,又是为谁作响?
他猛然回过头,不顾一切朝来路奔去。空无一人的御街疾速倒退,灯火如昼的宫殿里,只有香炉还浮动着袅袅青烟。
“瞧,这是妾身亲手所植的香兰。殿下您说,它能不能开花?嗯……等到花开的时节,妾身将它送与殿下做生辰礼,可好?”
植得这样歪扭,但愿它当真能活到那时候。
少女明亮的眼神望向他:“殿下能不能再奏一曲?一曲便好!”
他笑着应下,可她背过身去,走入了纱帐之后。
“妾身想与殿下一同看花灯,”她音色泠泠:“殿下若忙……”
“——走水了,走水了!”
眼前之景再度变化,纱帐燃起了熊熊烈火,那人立于层层叠叠的帘帐之后,手中的烛台倏然而落。
暗红噬咬着繁复的裙摆。
不过是人生烛上花,光灭巧妍尽。
……
裴彧睁眼,屋中的香已经尽散了。陆珣不知何时离去,屋中空荡,只余他一人。
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中秋佳节,人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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