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你啊,喜欢孟春极说过要等的那个人,很喜欢孟春极这辈子再也等不到的那个人。
很多年后,春极总喜欢独自端着烛台穿过中庭树影,将烛台放在檐下,自己则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
“多美啊。”她会喃喃自语。
当时那个漏雨的木屋里,透过缝隙,也能瞧见些微星光,那时她跟睡在地上的初冬说:“多美啊。”
初冬便翻身对着她,看着她的眼中像是糅杂着漫天星辰,他说:“真美。”
不过春极这漫长的一生中,便只得那么些快活的时光以供缅怀了。
那日的相见散得很快,前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倒应了那句话:聚散匆匆,言不由衷。
未出自肺腑之言,句句当不得真,可如今这般局面,肺腑之言却成了拖累。
初冬把她当成不守承诺、贪图富贵的女子,这再好不过。
次日凌晨,一辆马车悄无声息驶离京城。
曦光朦胧,马车驶出城门时,隐约可见有人轻挑车帘,深深回看了一眼。
片刻之后,随着马儿的嘶鸣声和车轮辚辚的声响,隐约能听到女子压抑的呜咽声……
可也无人知晓,城门之上,一道欣长的身影久久伫立着,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逐渐清明的天光里……
春极努力想要骗初冬,只是她不知道,初冬也在努力瞒着春极。
他愿参军,不过是盼着以命拼杀挣个好前程,让春极跟着他能过上好日子。
可到底是步错棋,错到这一生,他们也无法靠近。
刘家断然不缺他这个儿子,寻他回来,无非是宰相家那位痴傻的千金没人愿意娶罢了,他是颗棋子,用来联系刘家和宰相府的棋子。
他曾经想过逃,带着春极,天南海北,去哪儿都可以。可当他回到那个棚屋里,却只找来了刘家的人时,他便知道了他们逃不了。
也或许可以留下春极,让她做一门外室,可那样喜欢的姑娘,他怎么舍得让她受此委屈?索性便依照他大哥演的那戏,放她远远离去……
9
初冬迎娶那个千金时正是谷雨时节,他恍惚看着花轿,似乎下一刻,春极就会从里面出来。
可他记得清楚,他的春极,是由他撑着伞去接的,那个时候,天光有多美,一身红嫁裳的春极便有多美。
其实在春极还没有嫁给他之前,他便喜欢上了她。
春极的娘病重时,她为了积福,在稀薄晨光里,从无相山的山脚,一步一磕头,磕满了九百九十九级阶梯。
初冬正巧遇到了,便跟在她身后远远看着,怕她不小心会晕过去,可是她一直没有,他便一直看着。
他想,外界传言果不属实,这样孝顺的姑娘,哪里跋扈?
当时年纪小,还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份会招到别人的白眼耻笑,他看着春极额上冒了血出来,便不自主跑上前将一块麻布递给她,“你流血了。”
当时春极只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麻布,然后道了声谢。
等后来初冬逐渐长大,受了许多世人的白眼与嘲讽,有翩然的公子、温柔的姑娘,还有文雅的才子。他们在世人眼中多完美而讨喜,可只有初冬才知道,那些人并比上那个所谓骄横跋扈的孟小姐。
她从不曾轻贱旁人。
初冬怀着一个心事,揣着一个心上人。
直到后来,他娶了她,每天都能看到她,每个夜晚屏息便能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他从最开始的欣喜变得慌然。
正如那把伞一样,他将他能给得起的东西给她,可他拼了给的东西,却与她并不相配,正如他这个人一样。
春极啊,他的妻子啊,合该嫁给最好的男子。
只是多可惜,那人却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