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极此时却是平静下来,“在哪儿?”
那人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春极会这般快答应,“京城。”
“好,我去。”
出城的那一日,春极独自坐在马车上,只是掀起帘子往回看时,来往的人中,她似乎看见了初冬的身影,可不待她细看,车轮辚辚,载着她早便驶离。
她隐约觉得,初冬并没有死。
因为她想挖一个坑将那人带来的东西埋到初冬义父的墓旁时,不经意看到了那块冬青色碎布的边角,那般细密的针脚,并非出自她的手笔……
7
像是为了印证春极的猜想,甫一住进京城的那座宅子里,便立马来了一批人将宅子给围了起来,俨然是将她软禁了起来。
周围服侍的人口风却是严,春极费心收买打听,却仍是一无所获。
只得知了近日城内司马大将军刘勋之子刘疏不日便要迎娶宰相的千金。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将军时不时会来她这里小坐,带些小玩意儿,诸如糖人纸鸢之类的,不求多贵重,但图个心意。
春极不知道他的安排,心里虽有疑惑和焦虑,但此时也只能耐着性子同他周旋。
这日午后,刘将军又过来了。只是他满脸兴味,倒了一杯茶,隔着氤氲的雾气打量着春极,突然便提起了他的同母弟弟。
因家中姨娘的构陷,刘将军的弟弟尚在襁褓时便被人偷走了,后来辗转打听,多年以后终是在一座小县城中寻到了,只是不敢贸然相认,只得暂且以副官身份带在身边,留待日后相认的好时机。
说到这里,那刘将军便停了下来,微笑看着春极,不再继续往下说。
春极聪慧,打从刘将军开了这个话头时她心中便已经了然,此时垂了眼,也不过是问:“将军要我作甚?”
大费周折带她来京城,必然有所求。
刘将军对于春极的审时度势很是赞赏,便也坦然道:“可能会损一下姑娘的名声,只是希望姑娘能扮成喜欢在下的姑娘,待我弟弟见了你,死了心,在下便放姑娘离去。”
春极一怔,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我是初冬明媒正娶的妻子,也该是你的弟妹!”
刘将军却是一笑,笑里带着不屑,“初冬已经死了,死在了南疆里。”
“我若不呢?”
“何苦?没有刘家的允许,总归姑娘是近不了我弟弟的身。”
庭中有杨槐,此刻徐风盈盈而至,送来香甜的槐花香,可春极闻着,只觉得从头到脚都似被冰浇。
杯中滚烫的水溅了几滴出来,落在春极的手背上,霎时通红,她犹未察觉,只低声问道:“为何?”
刘将军道:“儿女之情消磨意气,且姑娘身世不佳,难成良配,我弟弟初回京城,尚未站稳脚跟,需要一门有利他的姻亲。”
难成良配啊,春极缓缓笑起来。
多可笑,从前初冬是初冬时,他小心顾忌着她的身份,不敢与她相近,自认为与她不配,可如今初冬摇身一变成了刘家之子,便成了她高攀不起了。说什么有利初冬,归根结底,得利的不过还是刘家。
兜兜转转,他们终究是相隔得越来越远。
春极听到自己木然的声音回应刘将军道:“好,我答应你。”
她又有什么办法?她盼着初冬回来,可初冬已经不是属于她的那个初冬。
现在的初冬,有了一个家,有了亲人,不日还将会有一位美貌的妻子。可如果回到她身边,便意味着这一切都没有了,前程似锦没有了,如花美眷没有了,只能跟她回到那个破烂的棚屋里,过着清贫的日子,受尽旁人冷眼。
从前他对她不忍心,觉得自己出身不好带累了她,现在她也能感同身受了。
因为她又何尝忍心?
8
见到初冬那日槐花正盛,偶一阵风吹,繁花便簌簌落了满身,春极走出来时,一眼便看见了庭中的初冬。
站在他身旁的刘将军见了春极,上前笑着将她揽进了怀里,道:“这是孟春极,你认识的。”
春极听着,手紧紧蜷起,蓄起的指甲刺破掌心,很快掌心便濡湿一片。可她面上却巧笑嫣然,紧紧偎在刘将军的怀里,道:“你走的那段时日,刘将军帮我甚多,且你从前写过休书,那么此后嫁娶,便是各不相干了。”
初冬自进来后便一直垂首不说话,犹如一尊石雕,许久,又一捧槐花落了他满身,才见他点点头,有些木讷道:“是的,各不相干,但凭孟姑娘喜欢……”
午后的光细细密密进绿叶筛过后洒下,初冬眼中悲喜不辨。
春极忍住泪意,死死咬着唇,努力平复了心中的哀恸,才又道:“是呢,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