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如何死是我的事儿。”我拒绝得干脆。
杜清若嘲笑我:“宋岑除了张脸,还有哪点是值得你喜欢的?谢太傅啊,做大事之人若为了此等小人物行差踏错,那你不若趁早辞官,都别干了。”
杜清若是隐世高人的徒弟,我兄长楚然年轻时大抵与她有过一段,只是杜清若未曾入世,而我兄长却是一脚踏进了朝堂,两个人也因此断了联系。
我兄长后来成了权臣,可他错就错在……他还想当个忠臣。
他捧了苏正卿上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从未生出异心,最后反倒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杜清若在我兄长死后十五年,也入了这朝堂,她是个聪明人,如今涉足无非是为了我兄长。
因而我向杜清若表明身份,还告诉她,我要同我兄长走一样的路,可没人教我忠义二字,我要揽权,要那龙椅上的人成为我的傀儡,还要做尽恶事以后,流芳百世,万人夸赞。
杜清若愿意帮我,要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弃宋岑。
8
宋岑来找我的时候,我难得小酌了两杯,见着踏着夜色而来的宋岑,我恍然间有种隔世的错觉。
他这会还在气头上,与我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侧头问我:“疼不疼?”
与秦深问的一模一样。
我回答却是不同的,我听他这么一问,便觉得后背又疼了起来,委屈巴巴地瞧着他:“疼,特别疼,你给我揉揉。”
这一下是替他挨的,他自然会比我心疼,于是我脑门上又挨了他一下,他气势十足地骂道:
“谢君时,你是不是傻,我阉人一个,贱命一条,他打了就打了,我有办法整治他,你挡我跟前是想做什么,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
他说到一半蓦地哽住,又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般,只是隐隐有了水光闪烁。
宋岑向来都惜命,也向来把自己当回事,不让自己吃半分亏,但……那都是未爱上我之前的事儿。
后来,他将我看得重要,便总避免不了因为自己是个阉人而觉得自己轻贱,哪怕他更容不得别人嘲笑他的身份,容不得自己被人轻视。
他不说,可我都知道。
这份感情见不得光,他总觉得是因为他宦官的身份,即便他在我面前如何骄横不讲理,他都未曾让外人发现一丝一毫我与他相爱的证据。
这就是宋岑啊,爱得专横坦荡,却也爱得比谁都卑微。
我喝了酒,不管不顾地上前,搂住他,踮脚鼻尖对着他的鼻尖,感受着他喷薄而出的气息,轻声道:
“你的命跟我的一样重要,阿岑,我喜欢你,没人比我更喜欢你了,能不能……别生气了?”
宋岑没因为我的一番胡话而感动,眼神游离的同时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拉至一边。
然后我就瞧见他眉眼间升腾起火气,大爷似的坐下,我也要挨在他身边坐,他却瞪我:“又喝酒?给我站着!”
“你自己喝了酒做什么混事你不知道?上次跟杜清若那王八羔子抱一块儿,上上次差点被一个才入朝的小官吃了豆腐,你这次……”
我头脑昏沉,嫌他聒噪,倾身上前吻住他,他睁大眼睛,这回再也腾不出嘴来骂我混账,便伸手轻轻揽住我。
我爱他那张美人面,也爱他一身风情骨。
他既是这天下最俗最上不得台面的阉人,却也是嬉笑怒骂间能将我魂魄勾去一半的……我的爱人。
那晚我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个问题,这几年我问过他不止一次。
他睡得迷迷糊糊轻轻蹭了蹭我,含糊不清道:“你第一次告诉我有你在的时候。”
我与宋岑初时虚情假意好了一阵子,后来也慢慢磨出一丝真感情来。
当时李贵妃专宠,见不得宋岑一个阉人长得比姑娘还好看,也见不得我身为女子,整日往这后宫跑,觉得我俩都是想要祸主的狐狸精。
我在朝中左右逢迎,八面玲珑,初初升了官,再加上我是太子侍读,一时间风头无两。
李贵妃再没脑子也知晓我是朝廷命官,轻易动不得,只是惯常讽刺我几句。
而宋岑却没那么好运,被李贵妃唤去奉茶,李贵妃装作被茶烫到手,命人折断了宋岑一截指骨,指桑骂槐地骂宋岑是个空有一张面皮的阉人。
当时苏正卿也在场,他任由李贵妃对宋岑恶语相向,再然后李贵妃挽着苏正卿离开,私下吩咐宫人把宋岑衣服扒了,狠狠抽上一顿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