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信?”
“你已经问过我很多次这个问题。”我又把打火机转了个跟头,把它放回兜里,状似无意地回答他,视线都没有抖动偏移,“我很相信,因为我也爱你。”
说出口才发现,原来说爱这么艰难。
它是一个噎在喉头的梗塞物,只要有任何一点犹豫或者迟疑就吞不进去吐不出来,只有真心实意地、急迫地、坚定地想要把它说出口,它才会甘心跃出唇齿,从欺骗变成真心。
“那最好。”我哥听到了比他想象中更满意的答案,赏赐般伸出手轻盈地摩挲我的脸颊,痒痒的,手指冰凉得彻底,语调痴迷,“那我就把你和我的骨灰搅在一起。”
我无言。
视线往我妈那边一抬,果然看见我妈的视线轻飘飘落进我手心,余光扫上来,看起来不动声色。
我心头莫名因为这晦暗的一眼抖了一抖,心跳一步跳空。
我从兜里摸出我的烟盒,抖了根烟出来凑到烧燎的火舌边点燃了搁在我爸墓碑边沿,看着燃烧的烟轻巧地升起。
我妈探寻的眼神偏移开,落在那根烟上,奇怪的是仅仅只是探寻就再没有其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整个人诡异地淹没在平静里比木偶还要僵硬。
我想象中的质问、诘责通通都没有,甚至连这个询问都是忍了又忍的克制,只体现在脸上神色上,没有多问一句。
如果是从前,我会因为我妈放松了对我的关注而略松一口气。
然而现在,我手脚冰凉得像是浸进了冰水里失去知觉,一颗心摔死在半空中。
张了张口,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什么都不能说出口,我的喉咙被血管勒了一圈又一圈,收紧了陷入肉里把我所有的声音都锁得死紧。
心跳停滞的半秒里,额角一滴虚无的汗划过。我伸手用手背一蹭而过想要拂去,却发现额头冰凉一片什么都没有。
一滴紧张的汗是臆想,皱紧的眉头是臆想,绷紧的唇瓣是臆想,慌乱的眼神是臆想。事实上,在这短短几秒半分钟的观测里,我什么表情都没有动过。
就在我我恍惚的这一瞬间,我正正地对上了我妈转来的视线。不解,恐惧,惊慌,愤怒,恶心,失望,难堪,苛责,最后到木然麻木。这一次全部的全部都彻底印在她的瞳孔里,一个眼神里全是诘责。
她只用了这一个眼神的半秒不到的轻扫就别开眼不再多看我,一切陷入静穆之中再也看不到分毫。
然而就这一瞬,如坠蛇窟。
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此刻确信,我妈已经看到了我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