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落在我和他的手上,在他的手心猛然一停,看到了一条我熟悉又陌生的掌纹。
那条断掉的掌纹是我眼看着在我掌心扭曲生长了十多年的生命线,现在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诡异得过了头。
我突然像是被雷劈在了脑子上一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醍醐灌顶一样通透。
我和他无数次做爱的时候,他都喜欢吻我的手指咬我的掌心,喜欢把我的掌心贴在他的胸口,手指一遍一遍不嫌麻木地描摹过我的每一道掌纹。
那时候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若无其事地把真相用开玩笑的形式告诉我哄骗我,他说——
我在给你换命。
飘渺的声音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飘出来在这个时候放大了变成凄厉的大喊,每一句话都如同催命符一样紧紧贴在我的肌肤上啃咬我的肌肤吸吮我的血管,斥责我为什么不早一点看出来。
我低眸去看我颤抖的掌心。
那条生命线又长又漂亮,柳条一样弯弯地往手腕延伸而去,是我哥换给我一辈子无忧的长命百岁。
是他本应该拥有的一生顺遂。
他这辈子活着是为了我,死了留下来还是为了我。
两次换命,一次是用他死换了我的活,一次是用他平安顺遂的命格换了我波折崎岖的人生。一次是出于哥哥藏在血缘里散不去的亲情怜惜,一次是出于十八年里冲不淡的爱恨情衷。
什么都换给我了,什么都不给他自己留。
“我没事。”
他总算是对我说话,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摸摸我的脑袋,把我瘫软的身体托起来硬是带着我往考点学校走,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又缓慢。
我的视线锁死在他的身上,瞳孔抖得厉害让他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虚影。
我哥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像是一团被撞散了又聚合起来的雾气,重新凝结回来还是和原来无差的模样。
可是真的没事的话,为什么我好像碰不到你了呢?
他托着我的手指上的力气一点点消失殆尽,从手指到掌心再到一整只手臂悄无声息地卸去了力气再也抱不住我,他的手指,脸颊,隐没在衣服里的身体,都在慢慢变成真正无痕无迹的雾气被风吹得飘散透明。
“十八年,小木。”他含笑的眼睛里带了点不舍得的悲伤,这是我唯一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没有刻意表露出来的情绪,“不算长吧,我还想陪你更久更久,久到几十年后真正地和你白头偕老。”
久到斑白了头发,爱情之死靡他。
久到百年后,牵着我的手带我离开没有他的人世间。
他的字字句句都缱绻得像是在告别,我惶恐地去牵他的手,却怎么也没办法像以往一样把他的手指攥在我的手心。
我的手指试着合拢一次又一次,手指穿透了皮肤手臂。我最讨厌他从人群中穿过,可是今天我也成为了他穿过的人群里的一个人。
我摸不到他,抓不住他,也许没多久我也会看不到他。
那时候,他就是真的离开了。
“我知道总有这么一天,这本来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我哥抬起手虚浮在我的手背,拍了拍我的手安抚我说,“作为哥哥总要付出得多一点,你才能好好长大。”
“我讨厌你。”
我哥失笑:“讨厌我干什么。”
他的手指移在我的发梢边,轻缓地抚过我的脸颊眉梢。
我喉咙酸得像是咽下去了一个青涩的柠檬,噎得我呼吸不畅,又酸涩得我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