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晌没声儿,我以为他没听见,还要重复,他视线忽地凉凉掠过我的面庞:“你过来。”说着转身往办公室走。
靠。
我闭了闭眼,他看出来了。
小心关上门,在我犹豫要不要落锁的时候,盛珉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锁门。”
唰地一下,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的光线骤然暗下来。
我胆战心惊地锁上门,回头一看,窗前的百叶帘已经全部被调整至了遮光模式。
盛珉鸥坐到自己的办公椅上,从抽屉里取出一瓶免洗洗手液擦拭,视线并不落到我身上:“说吧,怎么回事?”
高贵的国王从来无需大声斥责,只需轻声细语就能让他的臣子瑟瑟发抖。
我轻手轻脚走到他办公桌前,清了清嗓子道:“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富二代,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了,惹的事越来越大,后来酒驾被查,他老子想给他点教训,就没捞他,让他结结实实被关了半年……”
周非凡那小子都坐牢了,还不改嚣张气焰,在里头依旧耍着大少爷威风,很快惹来狱霸不快,一伙人计划着趁放饭的时候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本来跟我没啥关系,我连周非凡是葱是蒜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掺和进他的事里?
但好死不死,那时候我只有一年多刑期了,随着出狱日子的临近,一想到很快能见到我妈和盛珉鸥,每天心情都好到飞起。所以当周非凡向路过的我呼救时,面对他那张同沈小石一般清秀白净的面孔,我没有选择视而不见,而是一把将他护在身后,做了回见义勇为的好心人。
那会儿魏狮与沈小石都出去了,我纵然能打,带着个“拖油瓶”也施展不开,一片混战后,身上挨了不少拳脚,但好在都是皮外伤,不怎么严重。
周非凡伤得就更轻了,身上几处破皮的地方,都是慌乱中他自己摔跤摔的。
事后,那伙儿起头的狱霸被关了三个月小黑屋,我次之,关了一个月,周非凡是一礼拜。
小黑屋名副其实,比棺材板宽敞不了多少,正好只够一人站立和躺下,没有被子也没有灯,终日只得一台红外监视器作陪。
“你说你,又充什么英雄?再一年就出去了,少惹点事吧。”老黄半夜值班巡逻到禁闭室前,透过铁门上唯一的小窗看进来,满脸的不认同。
我枕着脑袋,翘着腿,躺在冷硬的地板上,望着黑暗中监视器发出的那一小点红光,没有睡意。
“他向我求救了。”
我知道,一个杀人犯说出这种话很可笑,所幸,老黄没笑。
他复杂地看着我,长叹了口气,道:“先顾自己再顾别人,你大了,别总手比脑子快。”
我笑了,老黄这么多年也算看着我长大,有时候比起冷酷的狱警,更像个唠叨的长辈。是这座冰冷的铁笼中,予我为数不多的温暖。
“知道了。”
小黑屋关了一个月,检讨写了厚厚一摞,一出来,还没等晚上周非凡就找上了我。说感激涕零有些夸张了,但确实是挺激动的,甚至还想跟我拜把子,扬言出去后要把我介绍给他爸,让他爸给我在他们家公司安排职位,以后做他的左膀右臂,一同打江山。
他爸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让一个杀人犯做他儿子的左膀右臂。我听过就算,没往心里去。
后来我就跟他渐渐熟络起来,他挺不把我当外人,自己的事,家里的事,什么都说,家里送进来的东西总想分我一份,每天早上还会把自己的白煮蛋留给我吃。
我又不是傻子,就算一开始没发觉不对,到他黏黏糊糊跟我动手动脚的时候也猜出来他什么意思。
里头这种事确实挺多的,但我没兴趣。我这辈子的取向只盛珉鸥一人,其他的男男女女,在我眼里不过千人一面,不值一提。
我跟他不是一个监室的,他又只在里头待半年,在我有意的疏远下,最后两个月我俩基本就没怎么说过话了。
“……他出狱前给我留了串电话号码,让我出去了找他,我寻思着也没什么再联系的必要,就给冲马桶了。”交代完毕,我老实地站在远处,等着盛珉鸥的“审判”。
一些明亮的光线从百叶帘另一端漏进来,洒在他的脸上、身上,形成朦胧暧昧的条纹光斑,配上他冷漠倦怠的神情,使整个画面宛如一组精心打光的商业大片。
他单手支在扶手上,状似随意地拨弄着指尖:“奇怪,小时候也没怎么给你读过那些不切实际的英雄故事,你哪来这么多的助人情结?”
感觉他语气有点不对,我一下子警觉起来。
“也没有很多吧。”我绕过办公桌,厚着脸皮挤到他身前,一屁股坐到他腿上,“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你不信,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拉黑他。”说着我拿出手机,当着他面点开了APP。
他不声不响,没有阻止的意思,大有一副“你删,我看着”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