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后退一步,嫌恶挥刃,樵夫的头颅滚出老远,鲜血肆流一地。
樵夫死不瞑目,不明白为何只是提醒这位小公子捡个东西,也要丢了性命。
秦艽面无神情绕过他尸身继续往前走,不多时来到一个小镇。
镇上恰逢庙会,人头攒动,有卖花姑娘兜售鲜花,摊贩叫卖糖人,年轻夫妻牵着孩童蹦蹦跳跳穿过人群,老妪拄着拐棍给自己的小孙子买糖葫芦……
看在秦艽眼里,是赤面罗刹女携若干狰狞食人花扑向自己,恶煞举着刀子,孩子脑袋分裂成两半,从中露出尖利獠牙和腥臭涎水……
他忽然觉得蚩尤用心良苦,不让他涉足人间是对的,原来人间是一片地狱。
他毫不犹豫化出一柄雪亮的长剑。
那一日,整个小镇上空阴云密集,哀鸿遍野,无数冤魂挣扎着逃窜云层,又被一股巨大的戾气拖曳回去,纷纷没入秦艽的眉心。
而秦艽站在尸体遍布的街道中央,双目渐渐赤红。
他拖着疲惫沉重的身躯回去的时候,周身缠绕黑气,蚩尤立在寒潭边等他,见他眉心火焰似的印记黑的只剩下一点末稍。
他替他取下覆眼白绫,看印记隐没,才明知故问:“人间怎么样?”
秦艽摇摇头,“你说得对,我讨厌人间,讨厌凡人。”
人间邪恶遍布,假如他的蝴蝶去往了人间,怕是早已尸骨无存。
人类:狡狞,可怖,杀起来容易——这是秦艽对人间所有的认知。
“很好,我的孩子,”蚩尤修长洁白的手抵住他肩膀,“我还会招灵之术,你想要你的蝴蝶回来吗?”
秦艽抬起头来,定定看着他。
蚩尤温和地笑了,“来,跟我走,杀够十万个人,我就为你结一个集灵阵,让你的蝴蝶回来。”
那是上时期洪荒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年,多年前叛出炎帝部落的魔头蚩尤回来了,带着一条戾气缠身、眼覆白绫的青龙。
青龙所过之处,尸骸遍野,无数亡灵惨死于龙爪之下,无一幸免。
炎黄两大人族部落首领结成联盟共扛蚩尤,而战场之上,蚩尤只需带上秦艽一人,足以龙御天下。
大地陷入一片水深火热,秦艽每当厮杀一场,总会飞回到当初栖身的寒潭待一会儿,有时候他会抬起头看着蚩尤,目光呆滞,讷讷问:“我是谁?”
蚩尤安抚着他一日暴躁过一日的戾气,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面上还是微微笑着,“你叫秦艽,你是我生平最得意的一把刀。”
“秦艽……”是了,他有名字,他叫秦艽。
偶尔低头,水面映出他的影子,原本白皙的面孔一片黑青,然后那个影子会慢慢缩小,依稀还是当年那条懵懂小龙,邂逅一只蝴蝶,他们之间未曾有过只字片语,却默契相投度过很多悠然时光。
他还没有告诉小蝴蝶他有了名字。
他残害万千生灵,却抽出几丝身上为数不多的干净灵气,小心翼翼呵护起谭边一朵暖黄野花,因为他的蝴蝶喜欢。
他这么做的时候,冷峻的脸上会不自觉浮现一抹微笑,连带额间黑色的火焰印记也红回少许,蚩尤见了,第二日便会将白绫覆在他眼睛,指挥他去杀更多的人。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是时候了,”有一日,蚩尤带着他伫立云端,指着下方一个人影,“乖孩子,再替我杀这最后一个人,我便将你的蝴蝶还给你。”
秦艽问:“他是谁?”
“他叫秦柳,现在是炎帝手下最得力的将军,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说过不嫌弃我是妖怪,可是后来第一个挥刀砍向我的人,是他。”
秦艽想起初见时蚩尤身上淋漓的伤口。
“他伤我时我未动他分毫,现在我要你替我还回来,”谁伤我半分,我便以十分偿还,身痛心痛,我要你也尝一尝,蚩尤拍拍秦艽肩膀,“去吧,把他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