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是那美男
美男姓梁,名凤箫,生得面如皎月,眼若秋水,刀裁一般的颌骨脸廓。
可惜是个瘸子,但因是瘸子,俯首垂眸时笼着淡淡郁色,令人为他的好姿容侧目时,禁不住又添一层怜爱。
这阵子永王的宴会上时常有他,原因嘛,也不难猜——
美貌只是梁凤箫最微不足道的优点。身为当朝工部尚书梁大人府上的长子,他自幼能属文,通书画,尤精于营造工程之道。
他与父亲一同经手的亭台楼殿,件件精巧,不流于俗,很受皇帝识爱。
一时间,梁氏父子闻达于朝野内外。
众人皆知,梁凤箫将来要接他爹工部建造的掌案衣钵,专司皇家营造,如此一来,他现在替人营造的工事,将来一定是与有荣焉的抢手货。
永王有意结识,甚而逢迎,因为他想让梁凤箫在王府中主持营造一座戏台子。
这些,都是我从陆巧色那听来的。
陆巧色是永王府家妓头牌,王府饮宴陪客几乎场场都有她。
而我,只有一次,远远见过梁凤箫推着木轮椅进门的荼白身影。
不得不承认,我立时便动了心思。
自古文人雅士从欢场中捞家妓回家的先例不是没有,但这种好事需得家妓撒饵、宾客上钩、主人成美,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不行。
而我,我连宴会场子的边缘都摸不着,谈什么撒饵勾引。
我是永王府最差劲的家妓,歌舞伎均排末位,器乐咏根本不会,徐嬷嬷说,也许只好去顶碗。
或是胸口碎大石。
但顶碗我长得不够谐趣,碎大石么……这身板太瘦弱,一块大石压上去,立马吐血,场面也不好看。
永王特有交代,家妓班是王府的宝贵财富,不得打骂虐待,更不得见血,需得因材施教,各扬所长,让每个人都有机会上场。
永王是会玩的,徐嬷嬷却伤透了脑筋。
她于是问我,到底会什么?
我说我很会做手工,可在宴会上扎个花圈助兴。
立时徐嬷嬷的巴掌便呼了过来,我让她打得脸歪一边,侧回脸,笑道:“嬷嬷不信么?嬷嬷哪日去了,我也扎个花圈送您,到时您便知道,我所言不假了。”
徐嬷嬷脸黑如炭,说我还是一根反骨未驯,便关柴房再饿几天。
永王说不得见血,其实不见血的治人法子也有许多啊。
徐嬷嬷将柴房门锁得砰砰直响,同另一个嬷嬷站在檐下抱怨——
原本官家出身的小姐最是棘手,没本事,不配合,性子还刚烈,动辄寻死觅活。真不如伎乐坊、歌舞司出来的贱籍,底子好,又会做人。
这冯家的小姐冯贞仪又特麻烦,没本事是一样的,性子却是说不出来的古怪。
另一个嬷嬷问了,怎么古怪?
“你说她不配合吧,她配合的,简直卖力得很。
歌舞、器乐,练起来没日没夜,那热乎劲儿,缠得老师傅见了她就躲。
确实是用功了,也确实没天分。
成日里见了人,甭管是谁,皆是笑吟吟的,手脚勤快,言语热络……”
“那不挺好?”
徐嬷嬷默了片瞬,想是闭眼猛摇了摇头,“好什么,滑不溜手的。”
她压低了嗓音,“还不如那些刚烈的,一头碰死了干净。
你还以为她真是个没心肝的?
一日我瞧见她独自个儿站在永王寝殿前好半晌,那眼神阴冷的哟,岂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子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