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谢接过,一面忍不住偷偷觑他。
梁凤箫的脸掩在晦暗的灯烛光下,神色看不清明,我忽然心虚了一瞬,他会不会看穿我的心思?
但我转念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我卖力侍奉婆母,争取她的认可,哪怕在梁凤箫看来,也当是无可指摘的。
天蒙亮时,郭氏醒转过来,终究不忍心儿子熬了个大夜,让我们回去歇息。
我推着梁凤箫回房时,路过后院时恰巧碰上日出的景致。
梁凤箫停在檐下赏了一会儿,半晌没出声,我看得全神贯注,忽听他清冷的嗓音说道:
“我既已娶你进门,便会恪守为夫之责,竭尽全力待你好。
你为人处事一身‘本领’,我是见识过的。
但你需知晓,我不是永王,此地亦不是永王府。”
不远处的楼檐之上突然亮起来,散开万缕金光,映在梁凤箫漆黑的眼瞳里透出点点锋芒。
他转首望着我,沉声道:“如今你也是梁家人,我希望,往后你一言一行,皆能出自真心。”
我定定地看着他,日出光芒洒在他冷峻秀挺的面庞上,暖色与冷调是如此相得益彰,可堪入画。
我绽开一个如晨光般磊落的笑容,眼角眉梢压得弯弯的。
“当然出自真心。我已嫁你为妻,与你相敬如宾,尽心侍奉公婆,曲意照顾叔妹,便都是分内之事。
这些话你不说,我也是省得的。”
梁凤箫看着我,目光悠悠长长,仿佛想透过我的眼,落到我的心底深处。
良久,他微微一笑,吐出简单的四个字,“如此便好。”
他让我先回房歇着,一边兀自转动木轮椅,往书房那边驶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略显寂寥的月白身影,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脱口道:“你为什么要娶我?”
木轮椅骤然停下来。
我一气问道:“其实,太康殿不必完全贴着原貌营造。
烫样不那么精细,楼殿也依然能建。
庑殿顶的推山法,当世会的并不止我一人,假以时日,你定能找到合适的推匠。
当日我视你为一线生机,自是拼尽全力,但对你来说,我却不是不可或缺的。
婚姻乃终生大事,你这般精明,为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顺水推舟成全我?”
那背影静静伫立,我等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不会得到答案。
木轮椅终于重新驶动,与那单调的轱辘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梁凤箫清清淡淡的话音。
他只说了一句话,“你未免太不自信。”
我哑然失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脑海里有些思绪飘飘渺渺,没有着落,无处安放。
方才我所言不虚,我确是决心与他相敬如宾,尽心侍奉公婆,曲意照顾叔妹。
但我竭力压抑自己不去想另一个问题:
倘若查明梁重九或郭氏真与父亲致死有关,届时,我该如何面对梁凤箫,又该如何对待梁家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