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小娘虽说学识渊博,刻薄也是真刻薄。
梁重九揉了揉睛明穴,神情逐渐出离敷衍。
郭氏阴沉着脸,虽不说话,但连连咳嗽,抬眼垂眸目光总要厌恶地扫过我。
我适时道:“今日园中有美景茶果,有美人悦目。
文策年未弱冠,在自家中为美景美食美人驻足,颇有古君子之风,何必说成污秽、狎昵那么严重呢?
我常听父亲教诲,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他感慨,大欲当前,人心都是渺小的……”
“一派胡言!”
我的话果然激怒了郭氏,只见她目眦欲裂,胸前一起一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指着我骂“没教养的东西!”
最后,郭氏提出请家法责罚——杖打十大板子,好让我长点记性。
梁书简不响了,目光闪烁,像是有些吃惊。
梁文策急呼了一声“阿娘”,道:“嫂嫂哪禁得住那些板子?与外女同坐吃茶的究竟是我,阿娘要打就打我吧!”
郭氏狠瞪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你若想阻拦,连你一起打!”
梁文策悻悻的一时没了话。
梁重九脸上也写着犹疑,正挨到郭氏身边想同她商议,郭氏冷道:“老爷向来不管内院之事,况这祸害是谁允准招进来的,如今我苦心管教,老爷还能腆着脸说情不成?”
梁重九左右为难,末了只说:“叫他们下手别太重,长了教训便是,仔细打坏了身子。”
说话间家法请上来了,一人长的粗棍子,饶是我粗枝大叶,看着也难免心惊——我的老爹啊,你们到底结了什么仇什么怨,让这老娘儿们恨我恨到这份上?
没错,眼下我基本确认了郭氏是与我爹有过节,而非我娘。
新婚那夜之后,又有许多次,我趁着侍奉汤药时试探,发现每回提起父亲,她的神情都会变得不自然。
我便让徐婉承帮着去查一查,我爹和郭氏之间,有没有亲眷友朋之类的明面关系。
徐婉承走前将那两张纸塞给我,我偷看一眼,明白了为什么徐婉承说,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
我父冯衡与郭氏的籍谱之间没有载明直接关联,但细心的婉承将两人的亲属和友朋一一比照,发现我父亲有个相熟的同窗名叫赖青的,是郭氏的远房表弟,来京就学时,他便住在郭氏娘家。
父亲与郭氏,会不会是通过这个赖青相识的?
我被婆子们七手八脚架上长凳时,脑子里还在转着父亲的事。我抬眼见梁文策心急如焚的神色,又故作镇定,向他投去宽慰的目光,微微笑了笑。
家法结结实实地落在后臀上时,我紧咬着牙没吭声。
一、二、三、四、五……
我默数到五,随后听到一阵急急的车轱辘声。
“住手!”
梁凤箫的嗓音不可置疑地响起。
我松了一口气,唇边绽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婉承不负所托,让梁凤箫来得恰逢其时。
送她走时,我便让她去工部衙门找梁凤箫报信,我特地嘱了一句“时机”,她便不让我再说下去,利落地道了声“明白”。
我的盘算是:若梁凤箫来早了,郭氏还没被激怒,便要偃旗息鼓,后续我作为的空间有限;但若梁凤箫来晚了,恐怕我屁股开花,多受无谓的皮肉之苦,我很怕痛。
在神色各异的诸人目光注视下,梁凤箫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人将我抬下来,此外他并未向谁发难,甚至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容色淡淡地看了看他们,而后对侍从道:
“行健,扶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