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承认严家反!
承认了就等于承认自己的过错!
承认自己失败!
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再劝说一个字!
陆阶,贺平,李泉都是深谙皇帝心思之人,只有程文惠他们这些耿直认死理的言官们不知道。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皇帝掀了炕几,眼底已经血红。强大的怒意汹涌而来,推动着旧疾复发。
可还是没有人说话。
从前那个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把他护在身后的李泉,此时哀然但沉默的望着他。
那个在许多年前,冒死从火海里把他救出生天,几十年来无数次替他赴汤蹈火的贺平,也正紧抿着双唇,没有丝毫回应的意味。
而这个最初凭借一首绝妙的青词入了他帝王之眼,后来又在无数危难时刻给他出谋划策的陆阶,此时眼中流露出来的漠然,竟然与那日目睹严述被拖出去杖必时一模一样!
皇帝从来没有感觉到“孤家寡人”四个字在眼前呈现的如此清晰。
他佝偻身子捂住胸口,再次把涌上喉头的腥甜压下去:“我知道了。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昏君。”
“皇上,”陆阶行了一个端正恭谨的礼,“太子殿下是皇上亲骨肉,时年二十六岁,入住东宫已有八年,臣至今不知,太子在任期间有哪些建树?”
皇帝那口血蓦地又要往上涌。
这个才思敏捷的陆阶,不直接回复有没有认定他是昏君,也不直接说皇帝交给了他多少差事,却问他有什么建树?
太子是储君,是继位的新皇。
太子的能力也决定着下一朝江山社稷的稳定,黎明百姓的安定,成为储君之后,严格给予栽培是皇帝的职责。
他有什么建树,有没有过建树,取决于皇帝有没有给予他机会。
八年来住在眼皮底下,却被手下宠臣肆无忌惮地克扣年例,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很显然更不可能会放权给他去办差。
皇帝脸色灰败。
好像直到这一刻才对自己重新有了认知。
“就算严颂想反,他当了多年内阁首辅,你们如何会觉得凭他一个文官可以坐稳这个皇位?”
他把头抬起来,重新看着面前这几个心腹。“沈博不是掌着兵权吗?难道他会允许严家作乱?”
“皇上,”陆阶道,“十多天前您已经下旨卸了沈博的兵权。只要他双脚踏入京城,就没办法带兵营救您了。”
皇帝面肌抽搐。
他好像也直到这一刻才想起来,为了让沈家和严家两派达成平衡,继续互斗,而自己从中坐受渔翁之利,已经在沈博出京之后下了一纸调令。
那个士子出身,当初接到任命即抛下妻儿奔赴西北,一去十多年,硬是凭着一股文士的倔强,最终带着满身伤痕凯旋复命的沈博,也被自己削弱了羽翼。
“皇城卫戍军呢?”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们是朕的亲兵!他们绝不敢反叛!就算他们有此心,天下宗室也不容其反!”
“可是皇上,”陆阶劝道,“朝廷为了遏制宗室势力,皇室旁支早就沦为朝廷的负赘,真有人反,他们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帝顿时想到了过去多年被严家克扣走的宗室年例,——是啊,连自己名正言顺的嚼用都保不住,他们哪里还有余力思考这些?